一二0 庶民专政(2/2)
大长公主知道,上皇那边如今是不成事了,于是她转而去托求圣母皇太妃唐娘娘。早先燕国大长公主是连汪皇后都不大放在眼里的,自然更别说这个唐贵妃,现在形势不同了,唐娘娘成了当今圣母,威势犹在二圣之上,因而不能不腆着老脸去求她。
大长公主赴永寿宫朝觐,好话讲了几乎有一萝筐,唐太妃总是爱理不理的。大长公主太抬举这个孩子了,只是一个曾经的小戏子终究是上不了大台面之人,能当个黄门郎已经是特恩,岂能再有他想。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法度,不能随随便便就破坏了规矩。因此不管大长公主再怎么硬磨软泡,唐太妃总不肯接她这个话茬。
好在大长公主不肯气馁,一回不行那就再去一回,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所以单是正月里,大长公主前前后后往永寿宫跑了有十来趟,这其中有两次还见到了身为皇上的侄儿,第一次没能够在御前献言,大长公主深以为憾,所以这第二次见到皇上,大长公主瞅着机会不肯放过,向皇帝请过安问过好,便跟皇上讨官要赏。
小皇帝虽没见过小楼子,却早就听说过这个人,一时也是顽心大动,皇帝当即说道:好啊,朕身边正无人可使,不妨让他来做朕的散骑常侍吧。
散骑常侍是侍从在皇帝跟前的清要之职,尽管皇帝尚小理不得政事,但能从小便随侍在皇帝身边,这早晚都将要飞黄腾达。大长公主一时喜不胜喜,赶紧说道: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吾先代小楼子谢过陛下隆恩……
皇帝既然开了金口,唐太妃也不便当面驳回,再说散骑常侍虽然清要,也不过是伴在皇帝身边行游嬉乐,皇帝身边都是老成持重的保傅们,能有个岁数比皇帝稍大些的随侍跟在左右,也未尝不是好事。况且自己的兄长和太保张大人都大力倡导要变革,要不问家世出身选拨贤良可用之材,那么安排一个曾经的戏子做皇帝身边的散骑常侍,也算是永寿宫从善如流,率先响应的举动。
政出自民庶,事决于贱门,太保张大人自跃登龙门,便一心任用同类,欺凌簪缨世族,皇帝尚幼,不能理事问政,只能听任舅家专权,长此以往,天下或有不保,社稷恐将翻覆。
太师陆正己、太傅陈从圣以及一干贵戚朝臣都隐隐约约的看出某些苗头,上皇禅位,政归幼主,虽是惊天大变,天下却仍是一家之天下,再有诸权门贵室辅弼分劳,牵制平衡,即使天子幼弱,亦不会妨害大局,待天子成年,收权亲政,一切虽变而不变,终将能危而复安。
世卿世禄之家,匡扶帝室,相共始终,天生是帝王的膀臂辅佐,至于出仕任职,分担忧劳,亦当舍我其谁?
然而现在吴王却弃贵胄而用众庶,掌执中枢,指手划脚,行事从不付公议,政务但出于私门,其心叵测,手段猛辣,一旦让其如愿得逞,新贵将日益取代旧贵,累世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难免沦落为庸常凡庶,翻天覆地,贵贱易位,当成定局。亲贵勋戚们每议及此,终不免愁眉苦脸、忧心于怀。
太师陆正己是洛都的从龙旧臣,而太傅陈从圣有率江南士庶拥戴之功,可谓是南北世族的领军人物,京中世家豪门之所聚所议,最终也都会传到他们这些家族大老的耳朵里面。
这一日朝会散后,太师和太傅不期相遇于殿廊下,陈太傅当下引着陆太师到僻静处,向他道出内心的种种不满。
“礼崩乐坏,礼乐征战自吴王出,而政在太保,私门侵害公室,凡庶凌驾于高门,上天变乱,下民狂悖,纲常失措,凡此种种,其可奈何?”陈太傅摇头晃脑,脸色滞重。
陆太师劝慰他说:你我但尽心尽力忠于皇上而已。
陈太傅说:皇上幼弱,难有作为,而唐氏聚众结党,便有不臣之心,亦属寻常……
陆太师沉吟道:吾以为相国大人专擅有胆,篡弑应该是无心为之吧。
陈太傅哼了一声:太师大人居然也这么说?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可恨!实在是可恨!难道大人就不想些法子去阻止这样的事情?上下颠倒,贵贱间杂,朝廷还成何体统?
陆太师眼望浮云,幽幽说道:以你我之力如今又能做些什么?静观待变而已。
陈太傅一声长叹,冷冷说道:太师大人慢慢静观待变吧,老夫明日即上章告病,乞赐骸骨,愿以此举保全我陈氏一族……
陆太师看着他拂袖而去,嘿嘿一笑:这倔老头,言不及三句,脾气到真不小!
二月底,少师、宜城郡王、开府仪同三司、钦命留守洛都的方大用派遣家丁部属到京师迎取家眷归洛。
此前方大用曾与吴王唐觉之有过书信上的往来,方大用请吴王照料其家,而吴王也因此格外善待方大用和其子方镇川的眷属,并且吴王还很感承方少师于京师粮绝之际所运来的三十船米谷,因而就不想以扣留人质来为难方大用。一个人要是真想谋逆造反,还会去顾惜远在千里之外的家小眷属么?
吴王应许放人归洛,不想节外生枝,方家禀报说,其家族眷属中独独少了讨逆将军、济阳侯方镇川大人的二夫人姚氏,敢请吴王将二夫人放还。
吴王大为诧异,下令马上查点,他还记得当时拿取朝官及家属的差使是派给了北营的储都尉,储都尉现在已经升了征虏将军,掌领禁军北营,吴王便让人骑快马去传叫。
储将军说,当时确有一姚姓女子,国色天香,人见人怜,末将见爱,想私下收纳,不想另有人看中,如今姚氏虽在,却已经是武安侯张大人的侧室。
吴王这下左右为难,挠挠头皮,只得再派人去请张成义,张成义对这事早有应对之计,当下跟唐相国说:方家要人,但可称姚氏忽染疾病,药石无效,早已命赴黄泉。至于在下所纳侧室乃倪氏,自与方家二夫人无关。再说拙荆久病,或将不起,这倪氏还有承受诰封之望。
吴王想想亦只能如此,当下回复方家说,二夫人姚氏已殁,再难复生,万望节哀云云。
方家将行返洛之际,吴王除置送一笔金银珠玉之外,尚还从宫里挑出端丽女子十人致赠于方家父子。
洛都的方家迎回了质在京中的眷属,历下的唐会之也如法炮制,使人来京中迎接家小,唐觉之也不好拒绝,吩咐一并送还。岂料唐会之的正室安国夫人陈氏放心不下女儿唐媛,执意要留在京师,唐相国只好语之曰:弟妇乃自家人,去留随意,当无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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