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听天由命(2/2)
除了皇帝一心听天由命,所以显得若无其事之外,长庆宫和永寿宫上至太后皇后下及太监和宫婢,人人都有些惶恐慌乱。陈太后和汪皇后尚还能保持些镇定和尊严,但太监和宫婢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象大难快要临头,大家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在捱日子、等死期。
汪皇后叫宫正监小何子整肃了几次宫里的这股颓废衰暮之气,但是刚刚才开口责骂过了,转眼就又蔫头蔫脑的提不上心力劲儿。
惠风堂里的汪皇后内心也早已是愁肠百结。她刚刚才用手中的朱笔在江山一统图上,那个标记着“泗州”两个字的地方重重的打了一个叉,这是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大红叉!泗州已经落入敌手,贼兵又攻陷了一城,离京师南都这下子是更近了!
汪皇后慢慢的坐下来,她现在有点六神无主,胸口也憋闷得慌,眼下只有大哭大闹或者大喊大叫才能纾解心里的这股憋闷,但她纾解得了么?
她现在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儿子,她在为她可怜的晟儿惋惜,难道她的身为太子的儿子将永远都成不了明君圣主?如果局势大坏,生在皇家成为太子便是他此生的大不幸!
汪皇后眼里噙着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宫里都在说,皇上准备迁都到越州,迁都就能躲过贼兵么?江南都丢了大半,迁都有什么用?大将军祸国殃民,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汪皇后伤心的泪水一旦涌出眼眶似乎就没完没了,但是还没有等她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小何子在外边禀报:内廷令王公公求见。
汪皇后赶忙揩去眼泪,整整衣衫,正襟危坐,语气也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淡定:叫他进来。
王守礼进来,拜见问安之后,便面无表情的向皇后娘娘禀报皇上的决定:皇上宣谕,要娘娘督率后宫的嫔妃誓与社稷江山同生死,共存亡。
汪皇后脸色一紧,良久无言,王守礼亦不敢多嘴,笼手于袖,肃立一旁。
汪皇后定了定神,正色说道:王公公,你回去禀告皇上,本宫知道怎么做,请皇上全力于国事,不以后宫妾身等为念。
王守礼施礼欲走,汪皇后叫住他,问道:皇上现在在做什么?
王守礼说:皇上昨儿睡了一天,今天一大早就登上城楼,巡视京师的城防去了,到现在还未回宫呢。
汪皇后嗯了一声,轻轻一扬手,王守礼躬身施礼,正要悄悄退出。不想陈太后这会儿却来了,听到仁寿太后驾到,汪皇后和王守礼都连忙降价相迎于道。
陈太后现在每天都要来惠风堂跟汪皇后一起探讨前方的战事军情。今天见到王守礼也在,自然叫住他,询问起皇帝的行止和宰执朝臣们的争论建议。
王守礼一五一十的细细道来,陈太后听罢,却是一叹:“听天由命!皇帝这回肯定是想听天由命!不过金陵城池高大,又有长江天险,皇帝要是决意守,固守上三五十天应该不成问题!大将军要是撤兵回救,到也来得及。”
汪皇后也叹了口气,一时也顾不得王守礼尚在身边,便幽幽说道:我做皇后也有近二十年,荣华富贵于今已是极顶,便是今日殉国而为社稷死,亦何足惜?只是太子不幸,倾巢碎卵,思之令人伤心!唉,母后说得是,事已至此,一切但凭天意,但愿天不绝人,延我国祚。
陈太后也叹道:皇后且宜宽心,世事难料,天意难测,江山社稷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当年贼兵尾追,颠簸于道,不也捱过来么。所以这迁都还是固守,皇帝未必不会权衡于心……
王守礼趋前道:太后娘娘明见。皇上前儿在太庙呆了一整晚,皇上在列祖列宗面前上香祷祝,一连占的几个卦,都是上上大吉的卦象,所以皇上这才决意守。
汪皇后闻言忙问:果真都是上上大吉么?
王守礼道:奴才岂敢编话来欺骗娘娘,奴才当时就在皇上跟前侍候着,都是亲眼见着的!
汪皇后听了这话,手按着心口,板起脸斥道:你这狗奴才,这么大的事也不来中宫禀报,莫非是想看本宫的笑话不成?你自从跟着皇上到了长庆宫,便连吾也不放眼里了!
王守礼一惊,忙跪倒磕头:奴才岂敢。奴才这不是据实以告么?
汪皇后哼了一声:姑且饶你这一回!下次再敢欺瞒隐藏,不将实情道来,休怪本宫动怒!
大将军唐觉之并非不知道京师危急,只是大军两相对峙,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靖逆虎视眈眈,一旦撤军回救,敌人必然尾随攻击,到时候已经收复的邓州樊城将要丢弃不说,便是襄阳荆州亦将保不住。如此一来,他这次出征,非但劳师无功,反而丢城失地,罪过可谓不小。有鉴于此,唐觉之在大营中也是心神不定,坐卧不安,颇觉进退两难。
这几日朝廷的敕书一天发来数次,都是催促太尉大将军赶紧撤兵,否则京师难以保全,社稷恐将倾覆,大将军须遵旨照行,不要贪小失大!否则朝廷将严辞诘问将军,不顾大局,拥兵观望,究竟意欲何为?
敕旨越是言辞激烈,唐觉之越是不敢轻易言撤,他以“箭在弦上,岂能不发?一旦功成,百年无忧!”的说词搪塞打发走朝廷派来的钦使。
但是坐镇于襄阳的监军长史、右相戴有忠闻知京师危急,便寄书与他,书中说:大将军既然不能分身他顾,那么不妨另派部下驰援京师。京师有难,圣上因此而召还,大将军如果坐视不救,与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何异?倘若大将军不以圣上朝廷为虑,一意孤行,本监史当率本部回师,则粮草给养恐将劳大将军自筹自备。
唐觉之接书悚然一惊,大军征战在外,要是断了后方的粮草给养,这还能行军打仗么?
唐觉之于是回书申辩,大军一旦回撤,靖逆必将倾全力攻我,那时候人心涣散,恐怕大军未战先溃。东路的贼军虽然其势汹汹,但眼下也只是攻到了泗州,江淮之地朝廷还未尽失,况且京师有长江隔阻,即便江淮沦陷,一时半会的敌军也难以渡江攻取,因此京城虽有小急而无大危,远没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而邓州前线如今却是半步也撤不得……
话虽然如此,但朝廷既然已经一再告急,戴右相又多次督责,唐觉之终于不能不有所响应,他考虑再三,决定分出一标人马,绕道偷袭北军的后方。
先前已立下战功的先锋中郎将许成龙接下了这个任务,他亲率精骑二万,由唐河直插泌阳。
拿下泌阳之后,许成龙稍事修整,又马不停蹄的星夜攻取了舞阳,等到继统皇帝回过神时,许成龙的一支奇军已经西行折向宝丰,将要袭取汝州。
许成龙的奇袭果然取得了奇效,汝州是洛都东南方的门户,只要攻取汝州,不但洛都赫然在望,就是南阳也会如同芒刺在背,不得安心。
继统皇帝因此不得不分出些心神来对付插到自己背后的许成龙,他谕令在洛都监国的太子率京师的禁军前往防守汝州,不得使敌人有机可乘。
另一方面,他将防御东胡的骑兵也调往徐泗,归并大丞相宋有道节制,以便迅速拿下江淮,威逼金陵,迫降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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