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听天由命(1/2)
徐州的战事进行得异常激烈,大丞相宋有道亲临城下指挥攻城,云梯檑木一应攻城之具都派上了用场。徐州城里的守兵则拼死抵抗,唐会之因敌军势大,还将城里的老少妇孺都派上城头,以砖瓦铁石、滚汤沸水等物向下投掷抛洒,协助士兵守城。
虽然官军尚称奋勇,但是兵疲力竭,而援军又迟迟不至,所以到九月中旬的时候,徐州终于没能守住,唐会之弃徐州城并率其部撤到了泗州。
皇帝接到徐州弃守的战报,叹息良久,当下与群臣议。都说徐州已失,现在要坚决守住泗州,泗州假如也守不住,江淮肯定就全丢了,江淮一丢,敌人的兵锋就要抵进都门了!
皇帝忧虑不已,一面遣使前往泗州慰问刚遭败绩的唐左相,一面指示在宿州的方大用率军撤回京师,以巩固南都的城防。
方大用知悉徐州城破,深感无奈,自己仅带区区万人孤军挺进实属冒险,只得奉命率军回撤。回军之际,当听说宋有道的粮草补给眼下都囤集在萧县,于是半道上杀了个回马枪,出奇不意的攻破萧县,一把火烧了北军的粮仓、马料场,顺带着掳回了若干的马匹军资,并杀散了尾追的敌兵。
这个功劳立得颇为意外,当奏捷报功的文书一送抵都门,兴高采烈的皇帝立刻给方大用加了少师的名衔,并许其有便宜行事的治军之权。
但是在中路的邓州和南阳方面,双方继续胶着,唐觉之所率的南军和继统皇帝所领的北军仿佛在比谁更能沉得住气,都是不进不退、不战不走,双方各自安营扎寨似乎在做长期坚守对峙的打算。
而攻占了徐州的宋有道本来想乘胜追击,攻取淮泗,进逼广陵,但因为粮草马料被劫被烧,所以也只能暂据徐州,按兵不动。
战事至此已进行了将近一月,朝廷方面虽然得到了樊城和邓州,但却丢失了徐州这方重镇,算算邓州离京师远而徐州离京师近,靖逆的兵锋一旦推近到江淮,金陵就只剩下长江天险可守了,所以这买卖其实并不上算,却劳民伤财,家国不安。周太宰跟皇帝合计了几回,君和相又都想到了双方罢兵谈和的可能。
周如喜在征得皇上的首肯后,致书给宋有道,书信中隐约有乞和的意思。但是宋有道态度傲慢,他让帐下人告诉周如喜派来的说客,说丞相领兵进讨,不会接受乞和而只愿意受降。
宋有道认为退守到泗州的唐会之手下只有区区数万之兵,已不足为虑,北军这要不是粮草补给被夺,泗州城应该早已经拿下,而拿下了泗州城,江淮一带乃至广陵便无险可守,北军就可以一路进抵到江边,隔江逼迫金陵。
金陵如果危在旦夕,唐觉之自然要撤军回防京师,而继统皇帝便可以趁机发动攻势。那时候,在蜀地集结待命的士兵也将放舟顺流而下,突破宜昌的防线,直插荆湘两湖与继统皇帝的大军会师一处。那时候,荆湘和江淮的北军两翼齐动,步骑和舟师一体推进,则江南丧胆,不攻而自破。
这就是继统皇帝和宋大丞相早已计划好的南征之策,只是因为朝臣们为南征还是北伐的事意见不一,让皇帝迟迟下不了决心,才暂时搁置。而唐觉之的贸然出兵正好把继统皇帝这个刚要准备放弃的计策又重新拿到台面上来。
太师陆正己已经不反对皇上提出的迁都越州的计划了。这都是因为情势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令人乐观。
左相唐会之非但没有能够顶住宋有道的进攻,反而提前放弃了徐州,虽然朝廷现在还保有泗州,但是泗州看上去也不太牢靠。跟泗州比,江淮一带的州县则更象是纸糊的,北兵一到,当如催枯拉朽,不足以仗持阻挡。
大将军唐觉之正与靖逆相持对峙于南阳,一时也无法回师救急,这还幸好方大用在萧县抢夺焚烧了北兵的粮草补给,暂时让敌军的攻势放缓了一步,唐会之的几万人因此也才得已在泗州站住脚跟。
所以在朝堂上,皇帝就迁都越州的事征询太师的意见时,陆正己愁眉苦脸的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看来迁都以避敌锋芒,应该是避免不了的事了。
征战在外的二位唐爷,听说皇上正在考虑迁都,都上书朝廷表示坚决反对,迁都避敌,则民心士气未免受挫,若敌军长驱直入,尾随追赶,陛下终将迁至何处?
两位唐爷上书中所提到的敌军尾随追赶的场景,正是皇帝内心最担忧害怕的事,普庆四年的过往油然便在眼前浮现,但是大将军上书所建议的依仗长江天险,坚守城池,期待援军,皇帝对此却又信心不足。
大将军征战带走了朝廷的精锐主力,京师因此城防空虚,大将军不以君忧为忧,岂非是心怀异志?这话皇帝虽然放在心里,没有明说,但周太宰是深谙皇上心思的,他以政事堂的名义复书给唐觉之,要他迅速撤军,解救京师的危难。
十月初,宋有道发兵围攻泗州,唐会之设伏兵于城外,自己却故示软弱,结果大败北兵的前锋,而中军和后军见前锋溃败,不敢擅进,都各自退归大营,宋有道发起的对泗州的攻势因此受到某种程度的阻遏。
唐会之胜了这一仗,自然也不敢轻出,他手下本来有士兵五万,但在徐州的攻防中伤亡过万,以他现在的兵力与北军硬拼自然难有胜算,因此只能小心与北军周旋缠斗,以期能够在东线将敌军拖住。
宋有道猜出唐会之的意图,稍事修整之后,便再次发起对泗州唐会之的包围和歼灭。发起总攻之前,宋丞相召集众将会聚于中军大营,激励他们说:徐州城池坚固尚不能守,泗州方寸之地,又何以阻挡大军的神威?此战功成,江南指日可下!诸位宜奋勇,搏取功名利禄!
泗州城攻防的惨烈比起徐州一役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个城门都是被敌军强行攻下复又重新给官军夺回。
到十月十日的这天深夜,守城的官军耐不住连日来的疲累,终于支持不住,在城墙上东倒西歪的打起了瞌睡,北兵于是从西门和北门攻入泗州城里,唐会之回天无望,只能趁着天黑人乱,率残兵余部一路退往高邮。
泗州失守的消息天明时传到朝廷,皇帝于是急命方大用率其部屯驻于六合,而兵部奏报,在越州的数万边军此时已经抵达姑苏,大概明天就可以赶到南都,协守京城。因为泗州失守,朝廷一天之内连下几道敕令,急召唐觉之回军援救。
泗州失守,江淮便如肉在砧上,随时都会落于敌手。所以放弃京师,迁都越州现在就成为朝堂上君臣争辩谈论最多的当务之急。
南都的百姓听说皇上和朝廷将要弃金陵,迁越州的事,都惊惶不安,连日里良民百姓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葡伏守望在长庆宫丽景门外,痛哭流涕的恳请路过的大臣和深宫里的皇上不要抛弃京师的乡亲父老。
丽景门外乃至朱雀大街、迎恩大街一带因此全是呼吁请愿的良民,街塞巷堵,几乎水泄不通,宰执和朝臣们进出议事,都只能改走东边的偏门春华门。
皇帝虽说在和宰执和朝臣们谈论迁都越州的事,但皇帝内心其实不想走,他怕和当年一样,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何况到了越州又能怎样?靖逆会止步不前么?会容许自己投降称臣么?所以就是迁都越州,他也还是要面临眼前这个非战即守的问题!
皇帝决定坚守。他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在太庙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静思冥想了一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终于想通了。
他不想这样忧心惶惧的过下去,他现在准备把他的命运交由上天去裁决,天欲存我还是亡我,朕都将恭敬领受,吉凶祸福,惟天是命。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心意已决的皇帝在朝堂上,当着宰执以及所有朝臣的面,立下誓言说,朕敬天畏命,故欲与江山社稷共存亡,迁都之议,当到此为止,不复谈论。
皇帝在群臣面前立誓之后,立即让王守礼去丽景门的城楼上宣旨。百姓们听说圣上决定不走了,并发誓要与京师共存亡,都欢呼雀跃起来,仿佛有了皇上这句金口玉言的圣旨,这南都金陵城就会固若金汤,万世不坏。
皇帝当着群臣的面发了这个誓,心里如释重负,他不想再听臣下们的争执辩论,匆匆宣布散朝,并让百官们各回衙署。
皇帝根本不理会朝堂上一脸惶急的宰执和相顾失色的群臣,他现在有点腻味他们。他们治国无方,救国无门,整天只会七嘴八舌、无休无止的吵闹攻讦,皇帝老早就已经厌烦了,现在则更加觉得忍无可忍——战、守、和、降,一张口都是道理,只是道理再好,却救不得眼前的危难,所以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老天。
皇帝自顾自的回到同庆堂的后寝去睡觉。他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睛,所以当他的头一挨上枕头,立时睡得呼里呼噜,既香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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