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西风乍起（1/2）

永寿宫天然的山山水水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无限旨趣，这有利于陈康妃充分发挥她能歌善舞才思灵巧的特长。

陈康妃一直琢磨着要以自己慧黠的才思带给皇上一个意外之喜，为此她考虑筹思了好长一段时间，趁着今夜月明星稀，凉风阵阵，便伙同王宁妃在清凉殿的水榭里搬演上一出戏。

当一切都准备停当，王宁妃这就去请皇上的大驾，她对皇上说：皇上请跟奴家来，等会儿有好景致可看。

皇帝一头雾水的被王宁妃牵着走，走到水榭旁，看到水榭里横呈着一张榻，榻上歪斜的靠着陈康妃，而周遭灯光暗淡，风吹得帐幔飘飘飞拂，如银的月光在水里逐波荡漾。

皇帝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按捺不住的正要相问，四下里却传来萧声，幽咽如诉的洞萧声里，陈康妃曼声吟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这一声吟哦方毕，忽然歌声四起，安排在两边亭廊里的内侍太监们，齐声高唱，唱得正是苏东坡的《洞仙歌》。

“……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

歌声在黑沉沉万籁俱寂的暗夜里听来，显得恢宏而悠扬。水榭里的灯烛这时也全部点亮，辉煌灿烂有如白昼，内侍在放声歌唱，宫娥列队起舞，歌声飞扬，舞姿蹁跹，皇帝看得眉开眼笑，大声叫得一声：“好！”

王宁妃拉住皇上的手，一边往水榭里走，一边笑嘻嘻的说道：“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皇上，您说说，此时此景，到底是也不是？”

皇帝一时也开颜大笑，应和道：“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良辰美景，入诗入画，总是叫人难以厌足……”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陈康妃在小榻上回眸一笑，可不正是“倚枕钗横鬓乱”的场景。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皇帝也应声而吟，但觉流年偷换，如马不停蹄，而山河虽好，却经不起这景换人变。

汪皇后悄悄的站在清凉殿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切，水榭里的歌声飘渺的传进耳朵里，她似乎没听进去，又似乎字字在心上。但她心中此时却无悲无喜，尘事杂念仿佛都荡涤一空。清风徐来，带着荷莲的香气，她沐浴在这香气里，表情端庄而沉静。

王宁妃眼尖，老远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再定神一瞧，却是汪皇后，于是赶紧过来拜见问好。

汪皇后微笑道：看你们玩得有趣，所以赶过来凑个热闹。

皇帝这时也回身笑道：皇后今天也有余暇来凑这个热闹？呵呵，夏夜清长，百无聊赖，她们趁兴玩闹，非要朕也来看看。

汪皇后嫣然一笑：陛下既然有此兴致，妾身当然要来凑趣，这里果然热闹得紧。

陈康妃这时也过来拜见，汪皇后道：真难为你，想出这样的点子来。

陈康妃说：炎炎长夏，暑热难消，臣妾恐皇上过于劳神，因此借机找个乐子，供皇上和娘娘一笑。

皇帝笑道：偷得浮生一日闲，但屈指西风马上来，便寻些乐子又何妨。

王宁妃听了这话，不觉怅怅的说：西风一来，咱们便又要搬回去了，但愿这西风永远不来才好！

陈康妃却道：春夏秋冬，四季更替，花开花谢，春去秋来，这要是西风不来，又何来南风东风？老是花开不败，也会让人看得起腻生厌。

王宁妃强词夺理的说：起腻生厌也好过秋风肃杀，百花凋残。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帝笑道：秋赏菊花冬看梅，四时皆有好景色……

汪皇后插话说：好景且宜从容看，皇上该歇了，叫奉宸司的小宦们也散了吧。

皇帝逗趣道：娘娘吩咐，敢不从命！

王宁妃忍俊不禁，想笑但又怕在皇后面前失仪，忙以袖掩口，将头转过。

住在回心廊的唐贵妃这一天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她悄悄披衣起来，走到廊檐下的时候，正好听见清凉殿那里隐隐传来的欢歌笑语，唐贵妃驻足倾听，声音时断时续的总是听不分清，她叹了口气，倚着廊檐下的美人靠慢慢坐下来。

“从来只闻新人笑，那里听得旧人哭！”唐贵妃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心里遥想着曾经有过的温存体贴，恍惚如春梦一场，于今已风光不再。

唐贵妃在叹息时忽然就想到了儿子，庆王昊现在既懂事又听话，想想再过一两年他就有十岁了，这日子过得真是飞快。

唐贵妃还能想起当初怀上他时，心里的那份乍惊乍喜的感觉。唐贵妃想，自己就算什么都没有那也没关系，毕竟还有儿子呢！儿子长大了会娶媳妇，娶来的媳妇会替她生几个大胖孙子，那时候儿孙绕堂，自然是享不尽的天伦之乐。——唐贵妃呆呆的想，嘴角抿着一丝笑。

“夜深了，该睡了！”她母亲陆太君也没有睡，这时便开口唤她。

唐贵妃回头冲她母亲一笑，陆太君说：傻孩子，笑什么呢？这三更半夜的一个人在外头呆着，也不怕受了风寒！

唐贵妃微笑道：我在想昊儿，再过几年也就该娶亲了……

陆太君失笑道：昊儿这还没有戴冠呢……

唐贵妃不以为然的说：日子一晃不就这么过来了。还记得昊儿在襁褓里的时候，才这么点点大……

陆太君应声道：是啊，一晃昊儿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咱们娘俩在洛都的时候……

唐贵妃打断她的话：过去那么久的事还说它做甚。

陆太君皱了皱眉头，说：唉，有些事不去说它，人算比不上天算，在洛都的时候谁会想能奔到这南都来？这也是她皇后天生的命好！

唐贵妃说：母亲，旧事从此不提了吧。

陆太君还是有点忍不住：我这一想起来心口就犯疼。还是你哥哥说得不错，马善被人骑，人善挨人欺，你瞧瞧宫里的狐狸精个个都能压着你一头，堂堂的皇贵妃，我看还不如那个小尼姑呢！

唐贵妃闷声不响的象是在发呆，陆太君稍稍提高了点声音：你也是将门之女，竟全没有半点主意。好歹你是昊儿的娘，凡事总该多替他想想。象你过一日是一日的，全不去计较打算。你瞧瞧人家汪皇后，不声不响就管起事来了，宫里事管完了，还要管到宫外去——活该要挨周娘娘的训！

唐贵妃说：我只想昊儿这辈子平平安安，与其整日里活得担惊受怕，到不如活得安稳踏实些，宫里谁做主还不都一样……

陆太君不悦道：你是嫌我多话了不是？好，明儿我就出宫，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听，索性不说的好！

唐贵妃道：我知道你是为昊儿好，可是世事难测，天命难违，岂能作此非分之想！

陆太君笑道：俗话说，事在人为！你哥哥是太尉大将军，他会把这事放在心上的。

唐贵妃叹了口气，有点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