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忠君爱国（1/2）

周太宰的安民之举很快就见到了成效，坐商纷纷开门哟喝叫卖，行商亦从四方纷至沓来，南都的街市又一天比一天的热闹起来。大家都要吃饭不是，店铺这么空关一天，那可要少做多少买卖？况且京兆尹已发出榜文，勒令京师客商都要开市交易，否则罚银受杖！

百姓们虽然因为新政而多缴了许多银钱捐纳，但一想到皇帝这是暂借于民，将来天下一统了，朝廷不但尽还本金，还会加给利息，心里于是欣喜宽慰，都觉得当今的圣君贤相，仁义慈悲得真是没话说，这要是不积极捐纳孝敬，反到不配为皇上的臣民，不配当这“忠君爱国”四字。况且官府衙门征足了银钱，这路也铺了，桥也造了，书院官学什么的都给修缮了，看来这些捐纳孝敬最终还是拿出来办了“为生民造福”的事。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江南的百姓都是知书达礼，饱读经书，因此感恩戴德，也是理所应当。

满城士民当中，最得意的当数朝廷的官吏，凭着推行新政，顿时就多了许多来钱的营生，清水衙门都跟着沾光，捞了不少油水，所以瘦子变胖，胖子变肥，就跟脱胎换骨似的，原来的穷样酸相至此一扫而光。呵呵，这才更象个“为民父母”的老爷大人，在“为民造福”的时候，也才能昂首挺胸的显得底气十足。

老百姓手头有点闲钱，还止不住的要买这买那，何况是皇上和当官的有了钱，自然是眼睛不眨的花、花、花，反正是花光了还会有，再不济还能凭官契问百姓们借。这可喜坏了做各种生意买卖的，共沐盛世，同体皇恩，都跟着兴旺发达。

看看城南的乐春坊，如今官贵云集，立马就门庭若市起来，周边的酒楼食肆，钱庄当铺，三步两步，所见皆是，那些卖香粉胭脂的，绸缎被服的，甚至什么南北货、八鲜行的店面铺子也开了足足好几条街，所以这一到晚上，整个城南都是灯红酒绿，人欢马嘶，成为京城第一风流好玩的热闹去处。

保义夫人心中记挂着公主的吩咐，便又时不时的到乐春坊去闲逛玩耍，只是却再也没碰到过驸马爷。保义夫人以为，驸马爷这下是学好了。于是她在微微的失望之中又有点欣慰。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这是保义夫人听陈康妃讲读过的一首词，听说是位失意的君王写的，保义夫人听陈康妃讲过之后，自己细细揣摩，就觉得写得很是——

当熏风把满园的芳菲都吹散的时候，春天也就过去了，梅雨开始没完没了的下起来。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也是陈康妃教会她的一首诗。对这个保义夫人就感到好笑——

古人的写诗觅句，总爱别出心裁的把这些平常的景象形容得美丽空灵，出人意表，但文人雅士的吟诵是一回事，现实是另外一回事，两者通常志不同、道不合的互不相干。

宫里的人因为这不肯停歇的雨，哪里也去不得，只能闲闷在屋子里。这江南的霉雨啊，最是讨厌，把一切都弄得湿漉漉的！被子衣服，除非烘干，否则是潮的；地面、墙角、石础，也是潮的。宫里到处是漫洇的水渍，这水渍里往往还带着一股子霉味，熏再多的香都熏不走。整日在这水气和霉味里穿行，每个人也都仿佛给泡在水里，湿漉漉的就快要长霉了。

保义夫人当然是其中最不高兴的一个，因为这绵绵不断的雨，她少了许多看见驸马爷的机会。所以她每天都在盼着雨住天睛，盼着这梅雨季节早点过去。

什么“多少楼台烟雨中”，文人闲来就会诌这些没影子的话，真该罚他们天天大雨淋头！

太宰以“忠君爱国”四字自我标榜，并要各地守令推广垂范于治内，他头脑搬空，手段用尽，才终于缓解了这民怨沸腾、天下骚动的大麻烦。太宰刚刚想要喘上一口气，歇上半刻神，不曾想新的麻烦又火急火燎的追到门上。

他适才接到宜州太守送来的快报，慌得双手都在发抖，心情也跟外面的雨丝一样纷乱。他万万没想到这江南刚刚安抚太平，西蜀那边却意想不到的出了乱子，并且这乱子极有可能就曼延过来，结果陷江南于刀剑兵锋之中。

唉，这个方大用真是没什么大用！明明跟朝廷谈好了择日反正归顺，他先是迟迟不动，已至于坐失良机，后来又冒冒失失的轻启事端，结果不战自溃。周太宰想不通，这么隐秘的一件事，他怎么就让靖王给侦知了？

方大用暗中与江南勾结的事，应该早就给靖王侦知了。但是靖王不动声色，他下旨封方大用为忠义侯，升任太尉，并知军国事。以此为名，宣召他前往洛都觐见，其成都留守一职由兵马副使赵义诚接替。靖王本意是想先稳住他，诱骗他到洛都后再做处置。

但是方大用接到诏命后，知道不是事情已经泄露于外，就是靖王对他起了疑心，所以才会用此调虎离山之计，这下叫他如何敢去？情急之下，斩了来使，在成都树起义旗，号召反正归顺，宣誓尊王讨逆，从此听从南都朝廷的号令。

副使赵义诚所领的一军自是不从，并领军挥师攻战，成都因此而大乱。靖王闻讯，生怕川中生变，潜龙吉地不保，立即派靖世子率大军入蜀驰援平乱。

靖王治理西蜀有近二十年，其间为政宽简，教化有方，人民多感其恩德，自是不愿叛北而朝南，方大用失此民心支持，很快就一败再败，先是逃出成都，转往万州。赵义诚一心求功，在其后紧追不舍。

万州眼看是守不住，方大用只能领着家人和部下顺江而下，投奔南朝。

宜州太守不敢擅自将人放进来，只得火急的发书朝廷，请求有所裁示。

周太宰想：方大用对朝廷已无大用，不妨坐视不管，任其自生自灭。他把这想法跟自己的谋士们一说，座下反对的和赞成的各占一半，听上去也都各有理由。

周太宰这主又有些没法作了，负手在堂上转了好几个圈子，仍是理不出个头绪来，想想只得冒雨进宫，去面呈圣上。他希望皇上能够在这关键的时候再帮一帮他。

皇帝听了太宰的陈奏，长长的浩叹一声，心中有种希望破灭后的伤感：“光复中原，还都洛上，看来是个难以实现的梦想了！”

他皱着眉，看着面色发白，不敢言声的太宰，过了半天才问：方大用的事，卿预备怎么着？其人叩关求救，朝廷应当如何措置？

周太宰道：臣之愚见，应该闭门不纳，严阵以待，不让祸水东引。

皇帝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方大用既然诚心归顺，朝廷要是拒人千里，岂不让日后想要投诚归顺的降人寒心？你立刻宣朕的旨意，让兵部的急递铺加急传递，叫宜州太守快快开关放他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