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锦瑟年华(1/2)
陈康嫔的正式受册是在承运五年的春上,皇帝先遣使告于太庙,并指示尚宝司铸造将要授予康嫔的金册金印,同时让内府准备册妃的种种仪典。
王宁妃受册封妃在前,所以常以过来人的身分,告诉陈康嫔册妃时的种种仪程规矩,陈康嫔听着这些,内心的欢喜雀跃自不必多表。她唯一祈盼的是这前朝后廷,在这期间都不能出任何事情,比方说国有天灾人祸,又或者后宫的哪位娘娘崩逝,假如发生这等不幸之事,这册妃之典自然就要往后延期,而陈康嫔可是一天都不能等得。
总算一切皆如人愿,终于盼来册妃的吉日。这一天,陈康嫔早早的就侍立于门前,她住的屋子里已经设下了香案,摆好了拜垫,大家都在等待钦天监预先选定的吉辰,等吉时良辰一到,陈康嫔率众人下跪,聆听内廷令王守礼当众宣读皇上的敕命。
王公公读毕敕命,陈康嫔行三跪九磕礼,谢过皇上隆恩之后,便起身将敕旨收下,拿去供呈在香案上。
接下来,王公公身边的内使分别向康妃娘娘敬献装在锦盒里的金册和金印,陈康嫔也都一一接过,交给跟前的小宦拿去供呈在敕旨的两边。
有了皇帝颁赐的敕旨和册印,康嫔陈氏这便成了康妃陈氏,所以得立刻更换上皇妃的大衫礼服。换好衫服的康妃娘娘这会儿还要到香案前,亲手敬上三柱香,然后伏地拜上三拜,以叩谢天地祖宗和四方神灵,至此这立妃之礼便算大功告成。
诸事告毕,王内使含笑恭贺康妃娘娘大吉大利,大喜大庆!跟来的内侍和宫婢们也都向康妃恭喜道贺。陈康妃登堂升座,含笑受贺,然后便赶紧叫手下给大家发赏银,赐茶果。
因为这件喜事,陈康妃一夜都没能合上眼睡着觉,天还没亮,她就忙抖抖地起床梳洗,然后就坐等着皇妃的鸾仪来至。作为新封的皇妃,照例是要前往长安宫和长春宫,向两位太后行三跪三拜礼,然后再赶往皇帝和皇后的居处谢恩行礼。
等到皇妃的仪仗在院子里雁字儿排开,内使来请康妃娘娘登上鸾轿,陈康妃激动的心才算稍许平静了一点。而这时候她才觉得,头上戴着的凤冠与金玉珠饰实在是沉重无比,几单几夹、绣花加镶滚的霞披礼服穿在身上也极不舒服。
她更没有想到,这看起来雍荣华贵的衣服头饰在后来几乎折磨了她整整一天。她在这一天里磕了若干的头——磕头本来已经很辛苦了,而她偏还戴着这么沉重的凤冠头饰磕头——那自然倍加辛苦!她磕到脖子都僵硬得不能自如的转动,到最后,陈康妃甚至无端的有些害怕,怕自己若再多磕上几个头,这脖子恐怕就能弄折了!除了脖子僵硬,她的后背现在也隐隐的酸痛,身上沁出的汗更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都不知道是第几回了。
虽然经历了这许多辛苦,但是陈康妃内心一直是快活无比,她回到怡乐殿时,兴奋的心情依然半点不减,以至于迟迟的也舍不得脱下这一身皇妃的穿戴打扮。
陈康妃的家世其实不丑,她是江南望族、世代书香的金陵陈家的女孩儿,但因为是妾室所生,所以从小到大都不被家人所重视。再说陈家女儿众多,嫡出的数数都一大把,她这个庶出的应该是没什么好出路。
公卿权门有谁愿意娶回一个侍妾生的小姐做正室夫人?而要是胡乱找个人下嫁,她又会觉得委屈,好歹她也是出自名门大家的闺秀,门不当户不对的所嫁非人,那岂不是误了终身。因此选秀进宫成为妃嫔贵人或许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只是皇上也未必能看中一个庶出的丫头,所以当家里人把府里女孩子的年庚八字呈交到宫里的时候,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在这种兄弟姊妹众多的环境里长大,慢慢养成了陈康妃这争强好胜的性子。她从小就知道,要想凡事压过别人,那就必须得到大人们的怜爱。而大人们的怜爱就象观音菩萨的杨柳水——并不是人人都能均沾享有的露珠雨滴,而是一种意外的恩惠——所以要格外用心努力的去争取。
事实上,她努力也努力过,争取也争取过,父母大人呢,对她还是视若等闲。父亲三妻四妾多,生下的子女也是成群成队,一时忽略她也在情理之中,她母亲只生得她这一个女儿,却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小时候,她缠着母亲撒欢,而她母亲通常只是应付差事的逗弄她一会儿,之后便是长长的一声叹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么个小东西,就是长大了也是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赔钱货,我能有什么指望不成!去、去,自己到一边玩去吧!
这话让陈康妃伤心透顶,并且一直都淡忘不了!现在陈康妃为了人妻,当上了娘娘,再来回想母亲当年所说的话,她忽而就理解了母亲当年的那些哀怨。一个侍妾,没身份,没地位,又不能生个老来有所倚靠的儿子,自身还不太受宠,这辈子的确是说不上有什么大指望。
陈康妃当初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选入到宫廷里的,一开始她并不以为自己是交了好运,陈家那么多嫡妻生的小姐,何以不送进宫去?反而把她这个庶出的丫头给坑害进去!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是有阴谋诡计。只是她和她母亲都人微言轻,根本抗拒不了这样的安排。
进宫的那天,陈家的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的,无不感激皇恩浩荡,陈家这回应该出贵人了,几百年难得的恩典啊!只有陈康妃跟她母亲相抱痛哭,好象生离死别似的。她母亲呼天抢地的哭着嚷着:“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回却是给送进了宫,儿呀,你就这么撇下我了呀?你们陈家就这么狠心,连我这唯一的女儿也要抢走!我、我还有什么指靠了,我!”
陈康妃现在想起她母亲的话,就会哑然失笑,但在当时陈康妃也哭,哭得比她母亲还要伤心。她心里充塞的是看不到前程的那种无望与无助,她想当然的认为宫里一定是个阴沉沉不见天日的所在,她将凄然地呆在那儿直至终老。
结果她却发现,一切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宫廷其实比她的想象要简单明了,说白了也就是个被整体放大了的陈家。她在宫里见识过的那些尔虞我诈,在以前的陈家也都经历过、见识过。甚至宫里人因为身份尊贵,所以言行举止上都还注重些分寸,象那些恶声恶语,怪形怪状,在宫里基本上就听不见也看不到。
正所谓“打人不打在脸上,骂人不骂在嘴上!”,宫里由主子到奴才都无师自通的精熟这些套路,他们每个人都会用美妙的言辞来修饰自己要说的话,文绉绉的象是戏词,搭配脸上或明媚或庄重的表情,活脱脱仿佛是在演戏,而这恰巧正合陈康妃自己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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