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满天神佛(1/2)
保义夫人郑氏现在不再是怯生生的羞于见人,即使见到王公公,她已经可以从容不迫地施礼问好。她也不再蛰居于长安宫属于她的那三间厅房,她喜欢串门子,从这宫到那宫,串过门子,她会把其它宫里所见所闻的新鲜事讲述给陈太后或宁安公主听。
而保义夫人能够在这宫和那宫之间串门子,实在是因为她有一个好手艺。她会梳头盘髻,想不到吧,曾经的尼姑了缘居然会梳理盘整各式花样时新的发髻。
了缘有这个手艺应该归功于神农山的那个山大王,自从成了山大王的压寨夫人,了缘就还了俗,自然也就留起了头发。而了缘从记事起便是大悲庵里的小尼姑,从来不识这梳装打扮之事,如今既然还俗留起了头发,便对这一头青丝分外重视,头发刚刚长长一点点,便整日介琢磨着如何盘弄,短一点梳如意髻,长一点梳杨妃髻,再长一点那就梳望仙髻——业精于勤,所以了缘在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一手梳头盘髻的好手艺。
这手艺跟她一起进了宫,先是替长公主梳头时给陈太后看到了,陈太后闲着无事,就跟她学了两手,从此燕国长公主的头发便不劳外人动手。
至于宁安公主也因为近水楼台,成日在自己的头发上大做文章。宁安公主那整天变来变去、似乎变幻无穷的发髻,立刻引起了宫人们的关注,一打听才知道这都是保义夫人的功劳。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宫诸位娘娘的耳朵里,于是都登门来央求,保义夫人因此得便,不但能在各宫之间串来串去,并且还广受欢迎。
保义夫人善梳头的名声甚至还传到了长春宫,周太后因而指名要她去侍候。
周太后的头发斑白稀少,所以每天都为这梳头盘髻的事而伤透脑筋,而保义夫人神通不小,周太后的头发再稀再少,她都能梳成好看的发髻。
其实对了缘而言,这有什么难的?她当年的头发比这还稀还少,解决的办法倒也简单,真头发少那就多掺点假发,白头发多,那就把它给染一染。
周太后因此开心得合不拢嘴,这保义夫人可不是上天所赐下的爱物儿。周太后一高兴,立刻给了了缘许多赏赐,衣服头面金银珠玉应有尽有。
保义夫人住在长安宫的一进小院落里,长春宫周太后派来的人于是一天几次的进出长安宫,一会儿是传召郑夫人,一会儿是赐物给郑夫人,陈太后立刻心生几许警惕:长春宫莫不是想借机收买我身边的人?
考虑到这一层,陈太后因此也不吝惜,但凡周太后有赏赐,她必也借个名目给赏赐,赏得还要比长春宫的多。
因为这梳头的手艺,保义夫人成了后宫里的大忙人,不夸张的说,她比皇上还要忙!因为除了周太后陈太后需要她侍候之外,现在连汪皇后也觉得她梳的发髻好看,所以有时也要她来给自己梳头盘髻,至于唐贵妃王宁妃等人,只能趁保义夫人闲时才上门促请,她们出手大方,了缘当然也乐于效劳。
尼姑了缘凭借梳头的手艺完成了自身的蜕变,她摇身成为了保义夫人郑氏,她现在是堂堂正正的一位诰命夫人,因为时常在宫廷里走动,她自然认识了皇宫里尊卑高低、形形色色的各等各样的人。
最上等的自然是两宫太后,皇帝和皇后,他们是宫里的主宰,掌控着别人的命运,宫里的其他人都是因他们的喜而喜,因他们的恶而恶。依了缘的看法,他们是高高在上、法力无边的佛祖。太子和太子妃是这当中的另类,他们是未来的佛祖,因此也不可以忽视。
第二等的也是高居在万众之上的人上之人,象唐贵妃,王宁妃,陈康嫔这些人,此外还有燕国长公主和宁安公主,她们就象是诸位大菩萨,沐浴在佛祖的光芒下,赢得别人的顶礼膜拜。张福嫔吴寿嫔她们是些小菩萨,因为无足轻重,自然顶礼膜拜的人也少了许多,尽管在外人看来她们也是菩萨,是值得去礼敬尊重的。
菩萨之下是罗汉和飞天,内廷令王公公怕是佛祖跟前的首座罗汉,其它执事的内使就是下座的罗汉,驸马爷陆怀就仿佛韦驮伽蓝这样的护法神祗;那些经常出入宫廷的外朝命妇们应该属于飞天,在宫廷和民间飞来飞去,比方说唐贵妃的母亲陆太君,太子良娣的母亲陈夫人,周太宰的继室韩夫人等等都可归入其中,保义夫人自己应该也算是这当中的一个。
在佛祖菩萨和罗汉飞天之下,还有金钢力士和八部天龙,这些人不是佛祖菩萨就是散仙众神,都是被人顶礼膜拜着的,他们构成一个完整的宫廷或曰庙堂,在这宫廷和庙堂之外才是由广大善男善女等凡夫俗子组成的芸芸众生们。
了缘眼里的宫廷就是这样一个满天神佛的世界,了缘只是庆幸自己居然能够在这满天神佛中间占据了一个位置,凭借这个位置她才能源源不绝的得到芸芸众生们的供养,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高楼华厦、锦衣玉食,也才能够居高临下的俯瞰红尘里奔波忙碌的芸芸众生。
了缘觉得这秩序是天造地设的,是各人的因缘福报,大千世界和滚滚红尘因有这秩序而显得和谐,因此才能天安地和,而生民繁盛、百业兴旺。
每个月的月俸和赏赐,保义夫人从此拿得理直气壮,宁安公主说得一点不错,这份月例委实少了点,都不够买上一对碧玉钗环。别说跟宫里的贵人们比,就是跟旁的诰命夫人相比,自己也寒酸得实在见不得人。
保义夫人现在喜欢收藏钱物,她只要想到这些钱物都是属于自己的,内心里就充满欢喜。只是随着她所收藏积蓄的财物越来越多,从最初小匣子里薄薄的一层到如今满当当的一大箱子,她就越不能安下心来。
她总是莫名其妙的担忧这些轻易获得的财物总有一天也会轻易的失去。甚至她都不敢确信,她现在所拥有的,是真切确实的!是别人无法抢走剥夺的!否则凭她一个尼姑有什么理由可以平白无故的占据拥有这一切?
所以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拿出大橱里最里层的那个雕花描金木箱子,她把箱子里的物事一样样的摊铺在床上,那些金呀银呀,珠呀玉呀,都闪着让人爱不释手的光,真是幸福啊,可以尽情尽兴的抚摸它们、拥有它们……保义夫人每次总要摸索好几遍,才会依依不舍的把它们放回到箱子里,锁好。
等到了缘有了三个装满财物的雕花描金大箱子的时候,大悲庵的记忆于她已经越发遥远了,甚至连师父妙真的音容也日渐的暗淡,保义夫人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了缘。她如鱼得水地悠游在南都的宫廷里,穿着轻罗薄绢的宫装,梳着高遏入云的望仙髻,密如乌云的高髻上错落有致的插着价值不菲的金钗玉簪。这些金钗玉簪虽然大部分是宫里的贵人们赏的,但也有许多是保义夫人自己从宫外买来的。
保义夫人隔三差五就要出宫一趟,出宫后就在京城的街市上闲逛,她要观察那些仕女妇人们的服饰头面,后来她发现满城的妇人仕女,装饰最新艳别致的,惟有城南乐春坊里花楼柳巷的乐人与女伎。
保义夫人有了这个发现,便放下诰命夫人的身段,深入到烟花柳巷里,不耻下问,孜孜求学,所以又习得许多盘整修饰之法,于是京城花柳之地的新样靓装,就此被她引入宫廷,成为后妃与命妇们引以为傲、据以称奇的装扮与修饰。
名媛仕女,朝廷命妇们学着宫里的新样靓装而在京城招摇过市,所以戏子乐伎们的奇装异服变身成了宫里的新样再经由京师之人的群起仿效而迅速的传遍国中。
这当中有一种标新立异的装饰唤作“啼笑妆”,先以玉芯粉打底,把脸涂得煞白,再以极艳的胭脂在眼角点两滴泪痣,柳眉青黛微微上扬,朱唇上补一点樱桃红,整个人看上去似笑非笑,欲哭未哭……
这些装扮与修饰严格说起来并不是保义夫人的个人独创,因为其中既有王宁妃的主意也有陈康嫔的点子。跟保义夫人不同,她们深居后宫不能如了缘那样随心所欲的外出,耳闭目塞更是急于知道京中的流行,因此她们与了缘志同道合,相见如故,三个人的聪明才智合在一起,共同推动了宫里的变装易服。
对于这样的事情,宫里不但没有人制止,相反皇帝首先给予优容。女为悦己者容吗,尤其是宁妃和康嫔,皇帝身边的一对解语之花,几乎独占了后宫所有的恩幸宠爱,她们想要干些什么,皇上既然百般优容,而皇后又置之不问,那么基本上也就没人敢去干涉过问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