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玉树后庭(1/2)
自从护国寺改为长庆宫并加以扩建以来,这后宫就与南都一样一天天变得富贵豪奢。并且新的宫殿群落就在北面不远处破土动工,最终连这长庆宫也将要包进去成为整个硕大宫城的一部分。
两宫太后与皇后妃嫔们也早就适应了南都阴湿寒冷的冬季。陈太后并且发现南都骟过的土猪,吃起来没有一点骚味,且比洛都的牛羊肉能够做出更多的花样菜式,这让极重口腹之欲的陈太后甚是欣喜。以前延年宫的食官司膳们都没有跟在身边,陈太后曾以为是天大的憾事,但在品尝过江南厨子的手艺后,陈太后现在连口味都有了改变,不但猪肉和牛羊肉一起上桌,以前在洛都见所未见,尝所未尝的江鱼和海鲜,如今也成为太后娘娘的心头之好。
朝臣们似乎比皇家更能够适应江南,江南多好啊,百物丰盛,美女如云,丢弃在洛都老家的半老徐娘和黄脸婆们哪里比得上江南的窈窕淑女、红颜佳丽,况且这抛妻别娶也怪不得他们,乃是时势所逼,造化捉弄,既不违圣人之教,也不忤周公之礼。人在江南,心在江南,这家自然也就安在江南。
除了那个不识时务的柳子安还在喋喋不休的鼓吹皇上北伐,他的那些朝中同僚几乎全部偃旗息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皇帝都不急的事,大臣着什么急,山河半壁?不是还有半壁在么!苟且偷安,这话可不中听,应该说成固守根基,培养元气,以图恢复。
左相唐会之跟右相戴有忠,都是从龙护驾有功的新贵,若是没有普庆四年的惊天大变,哪轮到他们为相作宰,列位公卿。所以私下里见面闲聊,说起柳太师,都是一边摇头,一边嘲笑:洛都来的那些朝臣,象唐太尉、陆太宰、周侯爷,都舍得丢下洛都的家业,把此间当成乐土,他一个出生寒素的江南人氏,反到把河洛视作故乡,力求恢复,身为文臣,整天操心这些行军打仗之事,真是咄咄怪事。
偏偏柳太师做事执拗,天天跟同僚讲北伐,讲恢复,同僚都听得有些厌烦,只能不阴不阳,虚与委蛇;在皇帝面前,太师也是三句话不离征战,皇帝便顾左右而言他,想个法子把话题岔开。
皇帝不是不想恢复,但总要先在江南站稳脚跟,奢言北伐,说来容易,官军刚刚不是打过一仗,战果又如何呢?如果不是靖逆主动后撒,朝廷真能腆着脸皮向天下告捷?再说朕连修个房子都七嘴八舌,阻谏论争,征战这么大的事,兵士何来?钱粮谁出?朝臣们只怕吵翻了天都定不下来。何况洛都的宗庙山陵,并非落在外姓异族之手,虽然靖王僭号称尊,大逆不道,但总归还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这国朝依然还是国朝,只不过叔侄分家了而已。
柳子安无法说服朝臣和皇上,自然苦恼不已。身为儒者,圣贤之教常萦于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一生追求的理念,如今忝为太师,怎能对国家的现状无动于衷,置之不理。
无奈之下,柳太师只好求助于仕林举子,希望这些好出风头,爱议朝政的国子生们上书言事,倡议北伐。
柳太师本是姑苏府的提学出身,其人一直甚得这些读书种子们的敬爱,所以他就有意无意的利用到国子监讲学明经的机会,把自己的一些不便与皇帝公开明言的想法思路散布到国子监听学的太学生中间,自然就有热血衷肠的有为才俊甘为犬马,积极奔走呼号,献计献策。
一开始还不过是些零星的上书,到后来是数十上百人的联名奏表,洋洋数千字,卷起来是厚厚的几大叠,都堆在皇帝的御案前面,让皇帝看了直呼头疼。
皇帝于是手持太学生的上书,问之于身边的重臣,驾不住陆太宰说一句:军国重事岂能听竖子所言!此风不可长,姑息必生事端……
戴右相来一声:干预政事,不务学业,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知斤两,妄言国事,显然是想沽名钓誉!陛下应予严惩,以敬效尤……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皇帝闻之称善,遂将几个文章写得刻薄恶毒,让皇帝看了拍案生气的太学生下狱拿问。
柳太师闻讯,拿自己的乌纱作保求情,皇帝才将原拟的严谴重责改为略施薄惩,将这几个领头倡乱生事的学子,发往襄阳房州,兖州曲阜一带的前线,以满足其从军征战,为国杀贼的宏愿。
太学生们一开始见皇上没有动静,朝廷也没有议论,以为皇上将奏本留中,不予置议,所以还想着伏阙上书,演一场宫门哭谏的好戏,把事情闹大。当听说皇帝震怒,派出的羽林校尉正在四处抓捕领头的首恶分子,顿时吓得一哄而散,并且躲得躲,藏的藏,悔的悔,怨的怨。
皇帝见太学生们屈服了,也不想再予追究,只是派人到国子监申诉举子们,学业为上,功名要紧,朝廷重事自有三公九卿筹谋策划,岂是在读的监生能够置喙。姑念初犯,暂且从宽。今后若再非议朝政,谤讪君上,必将革除功名,发往前线军中效力。
这一招极是厉害,你不是要朕北伐么?朕就成全你们,让你们这些手无束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从军出征,那时就算马革裹尸,也是得偿所愿,怨不得朕半句。
太学生们从开始的昂扬振奋,指天说地,到后来的灰心丧气,噤若寒蝉,南都百姓都看在眼里,因此笑骂这帮太学生们是:心比皇天大,胆比兔子小。
这事发生在承运二年的春上。这年的春上除了太学生上书以外,还陆续发生了几件事。
后宫里,一向对王宁嫔看不顺眼的唐贵妃,因为皇上赏赐绸缎,裁剪春服的事,终于面对面的起了冲突。
仲春的第一个巳日,江南进贡的杭绸与湖缎送入宫中的内府仓。内廷令王守礼来请旨,请皇帝照历年惯例,赐予后宫的妃嫔每人若干的绸缎,以便裁剪春服。
这贡绸与贡缎本身是分品级与档次的,第一等的是御用,那只有两宫太后,皇帝皇后和太子能用,第二等是上用,供妃嫔和诸皇子公主们用,第三等是官用,赏赐官员及命妇的春服便用此等,最后才是民用。
赐绸缎的时候,王宁嫔特请皇上加恩厚赐。她以为自己颇受皇上恩宠,所以不想跟其它三位嫔妾一样接受绸缎各三十匹的待遇。她希望能跟妃位看齐,妃位每人是杭绸湖缎各五十匹,皇贵妃呢则是绸缎各八十匹。
皇帝已经准了,允许她照妃子的旧例而不是按嫔妾的职分,但是唐贵妃不肯依从。唐贵妃以为既是嫔妾就该一视同仁,谁也不比谁身份低,王宁嫔既然按妃子的分例,那么福寿康三嫔也该如此办理。这后宫最看重的就是等级名份和规矩礼法,当年柳贵人受宠,她可是太后特封的贵人,也没按贵妃的份例拿,王宁嫔自然就更不该拿……说来这绸缎是小事,等级名份才是大事。贵妃,四妃之首,凭她也配?
王宁嫔当然不是好相与的,她正喜滋滋的想着如何到福嫔康嫔她们跟前去摆显摆显,怎料到陈康嫔跑过来把唐贵妃的刚刚说过的话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通。听得王宁嫔不由得火冒三丈,皇上亲口御准了的事,她凭什么从中插这么一扛子?
王宁嫔当即去找唐贵妃理论,理论来理论去,唐贵妃横竖就是那句话:绸缎事小,名份事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也不能破了规矩坏了法度……
王宁嫔一怒之下口不择言,以市井之语把唐皇贵妃叫成了“姓唐的,你给我记着!今天之事我跟你没完!”
这下终于给唐贵妃逮着了,当即出手抽了王宁嫔一记耳光,打完了还冷笑道:宁嫔王氏,你给我记住规矩,这可是宫里,本宫是仅次于皇后一等的皇贵妃,是你能随便指着名字呼喝的吗?真是反了天了,以下犯上,以卑凌尊,这宫里岂容得你撒泼!你目无尊上,今天我便出手教训了!你敢再说一声‘姓唐的’试试,看我揭不揭下你的皮!
众目睽睽之下,王宁嫔丢尽了脸面,呆了一呆之后,以袖蒙脸,奔往紫微殿面见皇后。
汪皇后耳目众多,早知道了这事,并且为这分绸缎的事,唐贵妃一大早就来找过她,唐贵妃原来是想让皇后出面教训这个继得陇复望蜀的王宁嫔。
皇后推说:我今儿身子不大好,你代我教训她也是一样,这小丫头现在越发张狂了,今天要贵妃的份例,明儿怕是就敢跟皇上要皇后的仪驾了。
唐贵妃见皇后站在自己这一边,自是胆气益壮,打起人时劲头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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