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节 决战氛围(1/2)
元狩二年的三月二十日,在骠骑将军的率领下,粮草消耗近半的大军继续向西边的无人区前进着。
消耗近半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它意味着部队如果没有进一步的斩获,而徒劳返程的话,会在即将抵达汉关的时候进入断粮的临界点,虽然那时朝廷的运输队能够送达。但是此时骠骑将军还在一路向西,过焉支山数百里,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大部落。
骠骑将军自然有法子来调整军队的粮食供应——他能够缩减每日粮食的配额,但是他也没有继续缩减。似乎他有着强大的自信——在这个时候,甚至不能拿自信来说,他几乎是在拿整支军队的命运开玩笑。好像在自带的补给吃完之前,他们就能够完成既定的战略目的,从被击溃的敌人处获取大量的人众食物。
天依一直对骠骑将军的这次出军充满担心。但是再担心,她也没有能力和权力去对战争的行程提出怀疑。她和阿绫只能率领着通书什随着鹰击司马的卫队继续前进。
所幸,一夜过去,在大地重新银装素裹起来之后,军中的马匹又损失不少。这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是一件喜事,这意味着他们今日又能用紧实有味的马肉来替代他们平生大部分时间所嚼的粟米了。但是,每逢雪灾就损失几百匹马,就算出师时每人多带了两匹马,这么消耗下去,也总有消耗完的一天。
楼昫骑在马上,看着周遭的边地风景,不禁开始怀念起刚出军的时候,那时他们刚过黄河,万物还是一股春天的样子,河水也总是清的,温度也还暖和。昨日他到旁边的溪流打水准备煮饭的时候,一桶下去,随着冰凌和雪花捞上来的,除了一桶水以外,还有半桶的泥沙。他几乎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塞外会存在那么泥浊的水。他光将那个木桶中的洗泥淘洗干净,就好花了一阵子。大家最后还是倚靠着早上在清溪中带的水吃起的饭。
长久的行军,原本在通书什中算是最安静的他,此时此刻也难免染上一种浮躁的气息。他自己能清楚地感觉出来,但是克服不了。今晨进食冻马肉的时候,他差点将油手上的肉块甩脱到了雪地上。一股无名的火从他心底燃起,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在洛阳做一个安安饿殍,而要加入洛阳的部队,还被选拔入通书什,远征至此来经受颠簸劳顿的考验。
其他人也多有这个抱怨。但是他们的粮食供应仍然在众军中是比较充沛的,生活也还过得去。生活总要继续,他一看躺在辎重车上的什正和骑在马背上的什副,见她们两个本在闺阁中的女辈都在咬牙坚持,楼昫便将一切的抱怨都抛掷在昨夜那条浑河中了。
今日的行程仍然漫长,远处仍未见到匈奴的一兵一卒,部队仍然在一片进兵的浮躁中向西行动着。张万安在马队中渲染着愤怒,无休止地向通书什的士兵们说匈奴人如何怯弱无能,不敢与他们硬碰硬地正面较量,导致他们在草原上一直在无聊的行军。进而,他又将话题扯到他那晚在卢胡王部的鞭尸经历上。
天依和祁晋师对视了数眼。正当小伙子们对他在耳边滔滔不绝的话感到厌烦时,两位什副及时地制止了他。祁晋师朝他呼了一声,将他领回自己身边。
“万安。这些话,你等过两天与休屠王部决战的时候,再与你的敌人们说去。”天依向万安说,“你父亲的仇早晚是要报的,我们一定会找个机会报了它,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需要安静平和地行军,以等待时机。”
万安极不情愿地向她答唯,决定将自己的心火再憋几天,等到大战的时候再释放出来。
“到时候打起来了,你好好地打。但是要跟随部队行动,不能一个人逞英雄。休屠王的刀枪剑戟,可要比我们以往所遇的任何一个部落都要厉害。”
天依对他可能会做出的非理智行动非常担心。历史上的晋国元帅先轸,因为同主君的矛盾,在同狄国的一次战斗中,就赤身裸袒,冲入狄人的阵中,当场战死,以谢其不敬君主的罪。战争是死生之事,战场是死生之地,参与其中,人的压力本来就大,而如果在战场上出现冲动的话,很有可能当事者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张万安的父亲就死在匈奴人手中,他恐怕比起为父报仇的冲动来说,还有一股和父亲在阴间团聚的死亡倾向。这是她作为万安现在的“监护人”应当考虑到的——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监护人这一概念。
有时候天依自己也感到荒唐。一个差点在陋巷中挥刀将自己砍死的刑徒,到头来自己还要帮他代管他的儿子。明明自己只是一个牢骚琐屑、朝九晚五的普通人,却硬要打扮成圣母模样,理上别人家的家事。但是,要说不管的话,万安实在是在这个世间没有亲人了。至少他跟着自己走,颠来倒去地进了这个部队,参与骠骑将军的远征,如果他活着回去的话,还能算在通书什的名额中,获得褒奖,再去找机会将母亲赎出来。大家在这世上的生活都是惨然,有心力帮一把的,还是要帮。这半年来,除了特别的时候会突然想起以外,天依几乎不会记得万安还是个杀人犯的儿子,而将他全然看作自己身边带的一个孤苦的后生。不知道远在洛阳的赵府和莫子成,会不会还牢牢地记住他由父亲带来的这个身份。
无论如何,今天有必要在短休的时候专门找他聊聊,谈谈他母亲还在洛阳寄人篱下为事的事情。他的母亲也同样很爱他,也受苦受难了半辈子,他不能光顾着已死的父亲,就忘了还在做仆役的妈妈。
待到今日临近扎营时间时,前导的先锋发现了一块面积辽阔的肥沃土壤,而且上面还有来不及拆除的一些人造物。显然,这里是休屠王的地盘。单算这一片地和周边的地面的话,恐怕这里能待上万人到两万人,在塞外草原上实在是个大数目字了。
但是这个量级的定居点也为众人敲响了警钟——在遥远的草原地平线后,首次隐藏着人口体量比自己全军还多的单个部落。而这个部落还召集了附近的部落并道增援。以往他们都是以众击寡——除了针对卢胡王部的夜袭以外——现在人力的天平已经倾斜过来,他们是要以寡击众了。
在向向导们确认了此地确属休屠王地界以后,骠骑将军向全军发布了一条重要的命令,就休屠王地宿营,并且不再行军。躺在辎重车上颠簸了两三日的乐正绫舒舒服服地松了一口气。就算在辎重车上,她每日也在被动进行着剧烈的运动,这导致她的生理期延长了。
“好,那我们就扎下来,以逸待劳。”天依在马上,替阿绫对齐渊、何存他们道,“骠骑将军这道指令下来了,大家都能够安心了——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休息,吃几天我们带来的饭。”
通书什的小伙子们仍然不安静。
“为什么命令说是以逸待劳?难道我们的口粮没有吃净的一天吗?”天依先发了设问,随后向后生们说,“在这片草原上,休屠王举起他周遭部落所有的兵,聚于我们附近的一地,他所要面临的局面必然更吃力。我们在他的故地宿营,至少还有水有草。光喝这甘甜的水,我们也能活七天。而拿他所剩的带不走的牛羊放牧,那就更长久。骠骑将军知道,他们一定会先于我们开战,到时候,我们兵强马壮,突破了休屠王,还能‘就食于敌’呢!”
或许这并不是骠骑将军的意思,又或许是。说到底这只是天依在这几天的观察中对骠骑将军行动的猜测,关于这片草原上的物产,以及汉军后勤现状的事实应该也完全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乐观。但是自己作为基层军官,只要安定住士卒,让他们沉下心来,用秩序代替混乱,或许事实就能真的倒向预期的结果。在安徽的地方传说中曹操望梅止渴,虽然前方并没有梅林,但是士兵们加劲前进,找到了水源。在历史上曹操并没有这么做过,自己和其他军官们反倒时刻在画着大饼。
傍晚时分,众军已经在这片水草丰茂的地方安扎了下来。好的宿营地是好的宿营的一半,能够提高士卒们的士气,部分减少补给消耗上的压力。李广将军在塞外,士卒不乏食,他的良好补给便是来自于这些水草丰美的宿营地。
天依一边和祁叔打着帐篷的钉子,一边看部队在远处的河边捕鱼。他们凿破冰面,张开一道网,在河中捕获着从皋兰山游下来的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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