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三节 协调(2/2)
“我们北军离陈仓县近,以后也有机会来看看你们夫妻父子的近况。我看你儿子对他父母的关系也很有意见呢。”
听了眉出这话,苏卜都匈又向他答唯。祁索面无表情,只是将头抵着。
待议完了这些事之后,当天的晚饭,都匈的家庭被多分得了一条羊腿,以作为这几天合作的犒劳。这个匈奴人也不含糊,和夫人吃完羊腿,用袖子擦完嘴,便骑上马,赶着四合的夜幕,快马加鞭探回苏卜部去。
“我们还会再次来苏卜部么?”夜晚,在帐中休息时,天依这么问阿绫。
“八成不会了。”乐正绫将一块莞根串在木签上烤着,“我们这么讲,主要是为了鲜弥部的安全,让苏卜部和閼稹部的人吊着,不敢对鲜弥部有大的动作。”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也会松弛下来的。”天依半躺在毛毯上,侧着头说。
“是的,但是这个时间会非常慢。至少一年中,都有效。或许几年之内鲜弥部都会有一个良好的待遇。”
“你倒是挺乐观的。”
“实在不行,打完河西再回来看看就好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天依笑道。
“不管容不容易,无论如何,我们的事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几天,好好地把这个调查给收完尾,月底就回上林苑,整理整理,向骠骑将军述职去。”
说罢,乐正绫拔出随身的小刀,把木签的尖头削掉,将烤熟的莞根递给在一旁流口水的为桂。这个小男孩拿过莞根,狠狠地咬了一口,结果烫得直呼气。
毋奴韦教训他的儿子道:
“不先跟什正谢恩!”
“谢什么恩……这太言重了。”
“我们是要为在汉地的日子计。”毋奴韦向她鞠躬,“你们或许和其他的长安人不同,不计较这个,但是他们肯定计较。我这样也是为了让他以后的人生顺坦。”
乐正绫忽然愣住了。确实,自己和天依这两三个月间能够在各个场合无视小节而被容忍,徒是因为自己有一个藏着很多异样东西的头脑。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并不具有这种特殊的情况。他们只能顺从着等级社会,战战兢兢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时刻提防着越位。而自己也并未曾离开这一套体系,只是在这个体系中占有了一个特殊的位置,让她们在草原上不考虑这事而已。
“你为为桂想得深远。”乐正绫叹道,“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们学习。”
为桂在母亲的指点下,向乐正绫道了个谢,随后方才继续嚼食那块莞根。这是一种高原作物,在马铃薯未传入之前,对牧民的膳食结构起到了一个较大的作用。
“自打有了小正太,有什么东西都不给我吃了……”天依躺在一旁,话中略带醋意。
“等回到上林苑那天,好好地给你‘吃’!”乐正绫笑着转过头去,冲天依做了一个暗示——明示。或许是被火光映照着,天依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羞得别过头去。
第二日清晨,在四个小组开始调查之前,苏卜都匈和他的夫人果然如约回到了部中。他带来了几个好消息,表示做长老的父亲和哥哥都同意她们提出的法子,并且通书什和北军的人也可以将毋奴韦等三人带走。不过,祁索得跟着都匈住在陈仓县。毕竟就算按汉地的人伦来讲,分离夫妻也是不行的。
“好,多谢你父兄的大量。”乐正绫向他拱手。
“我们只希望你们将我们美好的祝愿带到陈仓和长安去,”都匈用手按着胸回礼,“我们苏卜部,一向是尽心尽力侍奉每一个汉家来的人,这点是问天无愧的。”
“这是一定!”乐正绫笑道,“要没有你们在草原上提供的支持,我们的工作根本没有办法展开。我反复地说了,你们有大功,朝廷只要在这片草原上还讲信誉,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我们军马场的人也看在眼里,”瞿什正看看乐正什正,又看看他,“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在这周边也会同你们合作。不过这是我们上官的事。”
“那是甚好了!”都匈得意洋洋。他感觉这些天来,自己为部落出了不少的力,光是那促成的三大车盐的交易,两个兄长发挥的作用就没自己大。他在部落的影响当是也要上升一些的。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如果按从苏卜部出发,已经是第五天。进度过半。等我们到一月的二十八日,就动身回长安去。到时候,就不用再劳烦你们负担我们的粮草了。”乐正绫对都匈说,“最多还要再提供三天。”
在暂时减缓了鲜弥部和閼稹部的冲突之后,在剩余的几天时间内,士兵们的调查变得稳定了许多。有了之前苏卜部的经验,很多士兵都逐渐进入了状态。甚至在很多时候,他们能够直接用匈奴语或者塞语的基础词同调查人和译者简单地交流。
在调查的最后一晚,乐正绫命令四个小组的组长和组员对自己在苏卜部和鲜弥部进行调查时所记录的革书进行整理。楼昫将自己包中散乱的皮纸聚到一块,才发现自己这二十日的调查中,用了八十张纸,几乎把自己带过来的用光了。这八十张皮纸,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买的话,家里生活肯定暂时过不下去了。
“没想到我们做的是这么奢侈的工作。”一股愧疚的感觉从楼昫心里生出来。当夜,他对什正这么说道。
“确实很奢侈。”乐正绫点头,“工匠们没试出轻便好写的麻纸,就只能用这个。要不然,简牍,很多东西你没法展开,你还得劳烦编织;帛书,那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太花民力了……”
“你们做的东西是有益的,”乐正绫向士兵们道,“你们每人应该都是把八十张给写得满满当当的了,一个小组就三百二十张,四个小组是一千四百四十张。这个分量,在我们那边,相当于一个语言的常用词典,或者语法书。当然,人家用的是小字。回去后的这几天,我们开始整理的工作,你们把你们的成果编成书,大家传抄,很多人会了匈奴语和塞语,和胡人塞人交谈便不再有障碍。这是非常伟大的功绩,是要上史书的!”
许多士兵并没有想得那么多。他们更多情况下是跟着什正教的内容来做工作。直到做完了,他们整理自己获得的材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道德经》都没这么多字!”何存感慨道。
“一种语言是博大精深的。”乐正绫向众人说,“这还不够,只是浅浅的一层。我们以后还要进一步做工作,做广,做深,做精。你们未来还会带自己的学生,你们是一个学派的创始人,一定要把这个历史的责任给担起来。”
楼昫听着什正在火边的谈话,感到自己肩上扛着整个天下——胡地和汉地的重担。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而自己这个重担,是比自己知道的东西尚多得多的、一直和士兵们同吃同行的什正,在这两三个月中亲手交到自己肩上的。看着乐正什正,随着篝火中火苗的耸动,一股激动的情思也从他的内心深处荡潏开来。
——第三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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