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节 拼音与基础方言(1/2)
冬至过后的第三天清晨。天依从草榻上爬起来,仍感觉浑身酸乏,不过脚相对好受许多。帐中的其他人还未醒来,她悄悄地裹上衣服,走到寒冰坚固的帐外去。
东方的天际泛着一层白光,洛阳城已在冈峦和森林后隐去不见,就连城内最高的夯土高台,也被树影遮蔽了。天依忽然感觉,自己前半年所有的生活,都在这一座小城里面发生,对人生来说实在是一种浪费。
忽然一阵风吹过,天依打了个寒战,连忙蹑回帐篷里去。早上的温度格外地低,恐怕已经到了零下十度左右。走进帐篷,她发现其他火伴也渐次起来了。
“孩子官,你这回这么早就起来了。”张嫂同她说。
“您还是叫我小洛吧!”
“好,小洛,能不能去帮忙把外面帐幔扎的梢给拔一下?我们一会就收。”
“张嫂,咱都在一块过那么久了,就别这么客气了。”天依笑着说,向帐外走去。
“你这不当官了嘛!”
天依将帐幔四沿的木梢挨个拔去,数了数,踏入帐中,放入一只箱子。紧接着,人们便走到帐篷四周,把厚重的布幔撤去,叠好,又将木骨架挨个拆除。光这一只帐篷的布幔,就要在牛车上占一层不小的位置,其他小构件只能靠家奴们人力来背了。
“又要开走了。”当太阳从树梢间爬起来的时候,天依看着逐渐忙碌起来的营地,对乐正绫说,“今天一过,我们恐怕就进了那群山里了。——今天教什么?”
“还是教他们国际音标。”
“为什么我们不采用原来拉丁化的方案?”天依问道。
“我前两天确实是这么预备的。但是昨日我又想了想,他们要进行音系描写,终究是要接触国际音标的。”乐正绫说,“我们课的是通书,不是简单的汉语的表音方案。何况拉丁化只是描写音系的一个方法,在现在这个世界,没有必要在遥远的东方采用拉丁化的方案,而仅仅是为了方便和拉丁文明接触,因为使用拉丁字母的人和国家,现在还在遥远的八千公里外。”
“不是说曾经有一支罗马部队和帕提亚打仗的时候失散了,来到过东亚地区么?”
“那个远在日后陈汤的时期了。而且那也只是记载上的疑似,未能断定。”
“甘肃不是还有一个罗马村么?”
“旅游业的魔幻产品。”乐正绫道,“就跟各地的仿古商业街一样。你看他们那个村里修的西方建筑,风格在文艺复兴之后的比比皆是。”
“我记得我看过一篇报告,说在当地的墓中发现过印欧人的骨架。”
“现在是公元前122年,不是公元2012年,现在的甘肃西部至新疆一带,印欧人海了去了。”乐正绫看着西边的群山,“我们过几个月,也会看到的。何况那个墓还出土了铁锅,都不一定是西汉的。”
“原来如此……”
“教士卒用拉丁文字,看到罗马人,还是得学罗马人的语音词汇语法,不如我们直接在东亚开一条表音文字的传统,比拉丁文字更有描写性,更精确。”乐正绫说,“国际音标就能很好地帮我们开创这个传统,至于它会在后代流变成什么样子,在中国社会产生什么影响,那就不是我们这一代的事情了。”
“乐正将军高瞻远瞩,小的佩服!”
“不是,你不要突然这么整,搞得跟拍电视剧一样。”乐正绫笑了起来,“当然,如果有台摄像机在我们身边一直录制的话,剪剪或许能拍。”
天依听了这话,突然有些震悚。她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
“走,我们去帮忙抬幔。”
牛车已经牵到,众人将帐篷布折好,抬上车背,随后返回去取自己的囊物。
“今天还要去什里么?”张嫂问乐正绫道。
“嗯,以后每天估计都需要。”
“什么时候去?食时就去么?”张嫂用袖口擦了擦手上的灰,“如果食时就去的话,我们给你们备点吃的。”
“可能是吃了朝食再去,张嫂不用担心。”乐正绫向她说。
待整备完成以后,远处的鼓点又响了起来。家奴们继续跟在队伍的后面,向西面行去。官道穿过原野和田地,天依看到远处树顶上的乌鸦在一片寒天中盘旋。
总体来说,脚部的状态不如昨天启程的时候。不过或许有赖于昨天的烫脚,行路并没有太大的困难。或许日后逐渐习惯了行军的感觉,足部会好受很多。
天依一边往西边走,一边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逐渐地变短。太阳光从左后方照射过来,温度渐渐地升高了,看起来冬至后一直到公元前121年元旦为止,这里都将以晴日为主。对于普通的衣牛马之衣的西汉贫民来说,这或许算是一个好天气。
自己在汉地浮沉半年,虽然没有大的作为,徒是辗转着混日子而已,但还好没有沦落到最悲惨的境地,也还找回了阿绫。回头想想,自己与阿绫的重逢几乎是个偶然事件,如果自己一开始并没有选择去市上,而未被卖到赵府,或者在那个晚上坦然接受嫖客的怀抱,或者在小雪后的那个清晨选择放任进府避寒的乞讨女孩自生自灭,那么阿绫基本上就要永远地离开自己了。自然,自己之后命运的急转直下,也是可以想见的。现在二人都在凭借自己的才能为汉朝军队服务,生活条件虽然谈不上优渥,但比起陷阱重重的前半年来说,形势已经大为改观了。她唯一所担心的,就是在两次河西之战中如何让自己和阿绫继续活下来。
公元前122年的官道还没有到失去维护的地步,除了路上有巡逻队以外,最显眼的特征便是路旁有种植树木。这些道旁树有的已有几十年以上的树龄了,有的则还不大,不过这种层次也说明了这几十年间道旁树的种植是并没有停止的。在洛阳附近的亚热带地区,一些常绿树的树冠在冬季的气候下并没有脱落。天依一想见这条乡野的官道会在夏日来临的时候变成优美阴凉的林荫道,心底就生出一种《包法利夫人》和《安东诺夫卡苹果》中关于田园的浪漫气氛来——虽然这两篇文本要在两千年后才有人动笔写成。
在道旁种植行道树,是中国古代素来的传统之一——似乎行道树也可以帮助辨识道路的边界。早在周朝,国家就通过礼法的形式规定了行道树种植和维护相关的内容。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看,道路两侧的树木也代表着当地社会的秩序。陈国在夏征叔之乱之前,曾经有别国的使者出使,他在提及陈国社会秩序不稳的时候便提及了陈国的道路两旁并没有行道树——说明政府在当时已经没有能力给道路提供维护了。
而同期波斯帝国的道路养护也是非常亮眼的。从中国到罗马,永久性道路的修建和维护,是古典帝国建立统治的重要工具,也是文明进步的标识之一。
不过显然这种道路并没有惠及太多的地方。在丝绸之路上奔波的商人,所要走的青海道、绿洲之路,便只能通过地理地貌特征、人力向导和天体方位来大致判断方向。另外,当一个政府衰落的时候,建造过程缺乏现代材料的道路也非常容易被自然重新侵蚀,毕竟汉末连“城郭为山林”的情形都出现过。
人们从太阳初生时出发,在道路上行走至大约早晨九点,几乎山谷就在不远的地方了。忽然前面的部队停了下来。天依知道食时到了。家奴们在道旁埋下石灶,准备熬粥。天依刚将放在火引子钻至发火,将它捧起来,送入灶中,便听得身后有短靴的声音。
“乐正什正、洛什副,”军士同她们说,“军幕让你们在食时课士卒。”
听到这个命令,洛绫两人连忙站起来,同火伴们告了别,跟随士兵走了。
“怎么回事?那些士卒难道这个点不吃东西么?”张嫂很奇怪,“难道还要饿一天?”
“可能是十六岁后生扛得住饿,”有人说,“可是苦了他们的官了。”
这次课书比昨日要早很多,毕竟利用的是吃朝食的时间。这次由于是在野外短驻,士兵们被引到一片草地上,围成一圈坐着,等待他们的长官到来。不过一会,穿着家具、头戴青铜面具的二人和军士又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昨天睡得怎么样?”乐正绫先是问士兵们。这回,小伙子们发言的意愿稍微增加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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