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长生篇下 面目全非,无悲无喜(1/2)
没有人能保护我,也没有人能救我。
我想活,就只能自救。我若想死,就只需念一个名字。
我的第一个信念是,不论何时,我得保住自己的命,我不能死,我们这一脉也不能完。
我的第二个信念是,我得救回二圣性命,我得护得妖族中兴。
肉身化枯骨,元神得再生。
我不知是什么改变了我,也许是对死亡的恐惧,也许又是信念的苏醒。总之那生死之间,我大彻大悟,这一场命数里,不是我一动心念便会虚弱寿命,而是只要我无心无情,就能不死永生。
我从未将黛黛当过家人,从未尊过泽弋,从未爱过元崖,从未对无尘有过感情。我只是有两桩信念要坚守,而已。
如此之后,我方从灰败的肉身中挣脱出来,挣脱出第二世。
既然这个计划失败了,那我便要保存自己,再寻他法。
临走之前,我看着满目荒凉的元崖,提醒他:“这个孩子你要是不想留着,就杀了吧。”
他红着眼睛拿剑指着我:“你告诉我,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那剑就那样穿透我的肩胛,我看到元崖惊了一瞬,本能的便将剑抽了出来。
落下一滴泪,我说:“不是真的。我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顿了顿,我又道:“你还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他怔了片刻,这片刻里我消失不见。
有时候面上的东西再丰富,只要心不动,那就不会有什么事。那时候我已将这本事用的得心应手。
我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又似乎听到元崖的声音。
他说,你想活着为何非要断情,你想护得妖族中兴,又为何不能信我?
我劝服着自己的时候,将一切肮脏暴露出来,希望这个做了我几千年夫君的天帝,也能够看开一些事,看破一些事。我以为那是我对他最后一点善意。唯独那最初一场不堪的选择,我没有说。
至于第二件…是啊,我为何从未信过他呢?为何从未想过,我这位天帝夫君,或许有朝一日可以走到极境,可以拥有无上的力量,来为我护佑妖族呢?他这几千年都是在努力修行啊,他是真心待我啊。
我慌乱的吐出一口血来,只一瞬间就跌落到真仙境。
三千年后我出了关,见了泽弋,他说元崖的性格变化了很多,他没有杀了无尘,而是在他体内种了寒灵玉髓,彻底断了阴阳两合的路。
无尘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关心。
泽弋叹息一声:“你刚离开的时候,陛下的确震怒,问责于我。可到底也没有太过为难,这么多年反反复复,也只是想逼你现身。”
我不会见他的。
我的善意没有任何作用,元崖什么都看不破,明明这般恨我,却还留着无尘性命,也没有苛责妖族。痴人。
这三千年里,我早已不是九萝,也早已不是他的天妃。我活下来了,可境界再不能突破。
换了名字,改了容貌,终日闭在神殿里,除却前头一回见了个重明鸟族的小姑娘,我当真再未现过身。
那也是我三千年里唯一一回一小点的疼痛,来源于我的嗔恨。
我先妖典一步,寻到了那姑娘。姑娘是又一位纯血的后裔,叫曼儿,我半真半假的告诉她那些话,缘来缘去,只求永远断去这条歧路。
我知道倘若我没有告诉她,妖典也会找到她。可我先告诫了她,却没想到,妖典又一次找到了我。
它说你且看着,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即便你这样说,有一日她若遇到了过不去的,还是会来寻我。
我闭着眼睛,声音无波无澜:“那么我希望你不要骗她。”
“我从不欺骗。”
“她若择了永生仙命也罢,倘若是凡人性情。莫要再受这样的凌迟之刑,平白辜负旁人许多真心。”
它的笑声难听至极。
“真心如何?假意如何?凌迟如何?斩首如何?若你还能活到那一日,我便让你看看,真心究竟有多么不可靠。”
我厌恶的不再理会它。
也无谓它这样说是何意。
离开了天宫,没有了元崖,我终于从面目全非,走到了无悲无喜。
我后来常常去看望那只小重明鸟,教给她许多东西,听她叽叽喳喳的在我身边玩闹,我笑的温柔,但心中一点也不疼。
我告诉泽弋,我知道她既不是黛黛,也不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想常常去看一看,反正这一万多年里,我也没有别的什么爱好了。
泽弋后来有一段日子很是多愁善感,他添了个儿子,叫凡之。
没过多久,二圣便传来不妙的消息,天命有感,无力支撑。
当初妖典上寻到的那个法子,需用龙凰血脉祭炼一枚至阴至阳的血丹,如今再也不能耽搁,即便没有这龙凰血脉。
那是我又一世性命里第二回灼心之痛。
浩瀚一族,千万子弟,除却纯血的两位,曼儿和一直寄养在一位神秘尊神那儿的离风,凡神兽家族,王族血脉,乃至普通的小妖,只要过了金仙境,便是凡之也不能逃脱的贡献出三成血脉之力。
整整百年啊,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苍茫辽阔的长生山脉里,每一处都飘着血腥味儿。而我,也又一次的,在我的世界需要我时,无能为力。
心痛到极端时,我向天祈愿,我可以不要我的第一个信念,我可以不要这样无用的活着。我不贪心了,既然求两件事不可以,那我就只求一件事,我只愿护得我族中兴。
这样行不行?
天道无情,即便集合了全族之力,这枚残次的血丹也只能维持二圣数百年的寿命。
这嗔这恨又几乎要了我的命,直至峰回路转,泽弋震惊不已的告诉我,他与几位长老尽皆感受到那股气息。
龙血凰脉,阴阳两合,至尊无敌。
我笑着的时候没人看得出我心中的平静,我平静的时候也没人看得出我心中的窒息。
是得偿所愿?是不负众望?是感激?是愧疚?是悔恨?是错过?
我不知。
情绪要么没有,要么如浪滔天。
可我已经不是九萝了。我是连生死这桩信念都已经放下的凌胥。那情绪只一个瞬间就被我压制住,我只担心那个孩子,他会像我,无心无情,不会出手。
但我后来发现他像元崖,是个痴人。
明明带着怨恨和疏离,满身的冷淡冻的人发寒,却答应的那般痛快。
痛快到泽弋很快就有了新的计划和盘算。
然几番思量,他终究还是来问我:“你可要见他一面?”
见见吧,见见也好。
看一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他护在怀里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模样,他们是不是真心相待,还有,他究竟对妖族存着怎样的心思,该如何去劝导他放下怨恨。
白染是个很美的姑娘,眼睛也干净,只可惜是灵族的公主,不是妖族的女子。
而无尘,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苍白,十分冷淡。果真就像泽弋说的那样,淡漠的让人发寒。
是寒灵玉髓里的寒气吧。我捏着手指去看他的眼睛。
我已经很久不敢去仔细看旁人的眼睛了。
我看到他对着白染的眼神,很亲近,很宠溺,就像曾经元崖对九萝那样,可九萝远没有白染这样温柔懂事,全心全意。
我看到他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神,心脏疼了一下。
他的容貌是看得出九萝的影子的,他的眼睛,也是看得出元崖的神态的,但更多的,那是万年时光磋磨下的,只属于无尘的气质。他生长的不太好,很努力,但不太好。
可我只是凌胥,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这样告诫着自己,匆匆离去。
“我不会再见他了。”
我平静的告诉泽弋,咽下那口涌上喉咙的血。
几日后夜里,我沉沉眠去,睡梦中头一回见到元崖,时隔近两万年,我看到他依旧是那样俊美的一张脸,只是眼神却不对了。
我初次见到元崖就知道他眼睛里掺杂了太多东西,单属于他本真的,只剩那么一小点,但我喜欢,因为他那一小点都给了我。
可如今我又见到他,那一小点本真几乎看不见了。不是给了旁人,是就快要被什么东西吞噬干净了。
他压抑着情绪,森森的朝我问出来:“九萝,你果真如此绝情?我等了你快两万年,你可知这两万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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