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审讯同行(2/2)
“每次你看哪份报纸?”
“哦,新闻报,也看朝日新闻。”
毫无征兆,就在他的头顶,一只灯泡亮起,那个灯泡藏在一个极深的灯罩里,一束细长的光线照着那个坐在木椅上的人。
陈立诚瞳孔急缩,歪头闭眼,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第一次,觉得光亮也是也能伤人,不过心也放下了,原来眼睛没瞎。
由于灯罩的作用,他发现除了他自己,黑漆漆的椅子扶手,他依然看不到其它物体还其他人,仍然置身在无尽的黑暗里。
“再回答两个问题,就放你走,他们已经自由了,你是最后一位。”
“好!”
这次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周围至少有四双眼睛在盯着他,就像头顶的射灯,将他看得通透,这种感觉很不好。
“如果那个嫌疑人坐在你面前,你还能认出他么?”
“他个子不高,也不胖,他吃了整碗的馄饨,汤汤水水都不剩,他要的是一份大碗,应该饭量不小。我不敢保证能认出他来,因为,他的报纸遮住了脸,吃馄饨的时候也是边看边吃。”他的语速很快,似乎想尽快摆脱这种难受的感觉。
“你也在边吃边看报纸,能确定他看得是什么报纸么?”
“什么报纸?他的报纸应该是星期一的新闻报。”
“好的,陈先生,你两个小时后就可以离开了。”
陈立诚一愣,右手的食指微微抖动一下,这个结果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而且来的如此突然。
仿佛是突然醒悟一般,陈立诚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连声说:“谢谢,谢谢!”
一双手从黑暗中探出,那条黑布重新蒙上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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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放他走了?”铃木一郎有些不解。
“是啊,他已经告诉我们很多了。”
铃木一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眼前这个人的世界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去的。
“程桑,别打哑谜了,他告诉我们什么啦?”
“告诉我们,那个杀手的同伙很能吃。”
“能吃?”
“是啊,根据其他人的供词,那名刺客同伙是九点多到的馄饨摊。早晨,人的饭量都小,按照身高和胖瘦来看,应该吃一碗中号的,如果路走得比较远的话,就会比正常人吃得多一些。他是这些人中,第二个到这馄饨摊上的,至少比陈立诚要早,按道理说应该看当天星期三的报纸,而他一直拿一份星期一的报纸,说明这个人对时政不感兴趣,报纸就是个幌子。陈立诚到达馄饨摊是在9:15左右,从客人坐下到馄饨端上,需要5分钟。这个时间,陈立诚肯定会看一眼对面的客人,见那个人边看报纸边吃饭。他也拿了份报纸,边看报纸边等馄饨。等到馄饨上桌的时候,陈立诚就会放下报纸,那个时候,他又会在无意间看对方一眼,发现对面客人眼前的馄饨吃光了,那个时间应该在9:18分左右。馄饨摊翻了的时候,是9:35。杀手同伙从吃完到行动,期间为15到20分,这个时间段就是凶手同伙预估的时间差。实际会更小,为保险起见,他会加一个系数,增加一倍的时间。这说明,他们判断这个行动时间点的误差为10分钟。”
铃木一郎瞪大眼,不可思议地说:“他乱七八糟地告诉我们这么多?我听得稀里糊涂。程桑,简单点。”
“那是一个不会浪费粮食的人,是啊,当下谁会浪费粮食呢!这是给出判断的一个基本出发点,这是判断时间的一个依据。就是,即便实施行动,也不会浪费粮食,那么吃光眼前这碗馄饨的时候,就是他进入了行动状态的开始。这应该是一名军人,只有军人才会将吃饭和执行任务的时间划分的这么清楚。陈立诚说过那人吃的汤汤水水都不剩,通过这个可以推断出,这个基本出发点是可靠的。”
铃木一郎已经露出可怜的神情。
“呵呵,我们从出发到事发地大约8分钟,对方的误差在10分钟,只比我们多了2分钟。我们出门的时候,这个信息就会传到馄饨摊,他拿着报纸遮挡了脸,说明这个信息不是靠眼睛看的,而是靠耳朵听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铃木一郎已经站起来了,逃避似的向外面跑,边跑边嘟囔:“明白了,他的话里有不少信息。”
“记得再过两个小时,就把他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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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铃木一郎落荒而逃的背影,程晓峰会心地笑了。
以上的那些分析毫无意义,就是为了让铃木一郎觉得这次审讯是有必要的。
其实,这次审讯的目的,就是进一步确定陈立诚是否是一名特工。
在黑暗中,前两句问答,对方还存在一定的戒心,对问题的回答是经过考虑的,而且是有所保留的,哪怕问的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当灯光开启的时候,给对方心里造成震动,对方极力想摆脱这个不舒服的环境。不舒服不是危险,不但不会增加人的戒心,还会将原有心里的防卫冲淡,戒心会降至最低。这个时机非常短,仅有十秒钟。从行为心理学上来讲,这个时间段为‘真话窗口期’。
因此,对方的第三句回答说的非常多,非常琐碎,也非常细致,他所描述的,完全出自于一个职业特工的视角,而且还加上了自己的判断。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暴露了自己真实的一面。
过了这个‘真话窗口期’,对方就会适应这个不舒适的环境,关闭‘真话窗口’,戒心重新恢复。所以陈立诚的第四句问答又重回谨慎,戒备状态。
当问询完毕,对方产生的错愕表情,也证实了他此刻处于高级戒备状态,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审问。结果,审问结束,让他的蓄力已久的拳头落在了空处。
询问结束,安全到来,他才回想刚才的回答是否有疏漏的地方,结果醒悟了,第三句问答是他的败笔,因为这句问答依然对他没有危险,戒心的开关没有闭合,所以这句问答出自于他的本能。他的本能暴露让他懊恼,因此,食指不自觉地抖动一下,从行为心理学来讲,这叫‘真实的出卖’。
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话,轻微的肢体动作比讲的话更真实。
为什么特工对特工异常敏感,因为特工与正常人不一样,尤其长期的职业特工,他们的一举一动要克服本能,就会形成一个短暂的思考时间,虽然极短,甚至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但是逃不过资深特工的眼睛。
这就是为什么说真话要比说假话流畅的原因。
陈立诚完全以一个特工的身份应对这场审讯,其实,是大错特错的,应为他的身份只应该是一个无辜者。
然而特高课黑暗的刑讯室,给了他一个强烈的暗示——他是一名被审讯的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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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直怀疑陈立诚的身份,之所以,一直没有接触陈立诚,就是在观察事情发展的动态。他被抓进宪兵队已经两天了,按道理讲,他的组织应该有所反应了。
可是宪兵队的准备放人的信息已经放出,那么,他的组织会停止一切行动,等待他的出来。
程晓峰之所以将人转到特高课,目的之一就是让陈立诚的组织重新动起来。放走了其他三人,也是让他的组织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就是程晓峰放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看看能不能压垮陈立诚背后组织心里的临界点:动或者不动。
当然,他是不会让陈立诚有危险的,像陈立诚这种人,自然有着重要的任务。
之所以引渡到特高课释放,其目之二就是不信任宪兵队,怕陈立诚在狼穴有什么不测。宪兵队,是人间地狱,哪里会把一个中国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华美晚报,虽然不是言论特别激烈地支持抗日,为了迎合租界内的民众热情,对抗日还是做了一些客观地报道。因此,当下,租界报纸记者的身份还是敏感的。宪兵队不放人,一句‘发表反日言论’就可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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