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剑走龙蛇(1/2)
此后顾少言和李让彻底安分了几天,李让每天按时去衙门坐堂,点校每日的账簿;顾少言则从行李中翻出了绣春刀,日夜修炼,做了京官之后,他也的确荒废了武功。
应天依旧是一派祥和之景,贩夫走徒,酒楼茶肆,秦淮歌舞,晚间烟火,一如往日。
这世间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就黯然失色,哪怕他是很好的人,哪怕他是个很坏的人。
杨廉大人是前者,但又能怎样呢。
世人各有悲观,从不相通。
李让端坐在桌案后,一边听着墙外儿童的嬉笑喧闹,一边认真校对着账簿,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请问是武库清吏司的李主簿吗?”
李让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位年轻的戎装兵士。
“是我,请问你是?”
“在下是胡大人的侍卫,大人相邀,请主簿随我来。”
李让茫然地站起身来,收拾好桌面,跟着他出去了。
胡大人?莫不是胡宗宪大人?
穿过重重门厅,二人最后停在一间不起眼的院落前,侍卫侧让一步,“请。”
李让整理衣冠,推门而入,“下官拜见大人。”
屋内坐着一位穿着常服的中年人,和善地朝李让笑笑,指着座位,“李主簿请坐。”
李让谢过,小心地坐下
“本官东南巡按御史胡宗宪,想必李主簿已有所耳闻。”
李让拘谨地笑笑,“听闻胡大人奉命总领东南抗倭大局?”
“不错。”胡宗宪点点头,“承蒙圣恩,东南百万生灵系于某半百之身,某惶惶不安,深恐有负所托。”
“素闻大人爱民如子又杀伐果断,有大人坐镇,想必倭患不日可除。”
胡宗宪叹息:“东南……太乱。”
李让不解,“敢问大人?”
胡宗宪却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气氛突然沉静,李让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盯着桌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胡宗宪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胡宗宪才开口道:“李主簿是钱公公的下属吧?”
“啊啊……是的,倭患起后,钱公公将武库清吏司置为直属衙门。”
“这样啊。”胡宗宪捋了捋胡须,“那李主簿也与钱公公不熟了?”
李让笑,“下官哪有此等殊荣。”
“我想也是。”胡宗宪也笑了,“你这么年轻,不该是那种人。”
“哪种人?”李让不解。
“油腻之人。”
胡宗宪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书,递给李让,“数日前,台州戚继光部与倭寇相战,这是战报。”
李让双手接过,仔细翻看。
“某从中看出了一个问题,戚将军所附的信中也提到了这一点,不知主簿能否看出?”
李让看了又看,略有愧色地退回文书,“下官愚钝,不通兵事。”
“兵器。”胡宗宪沉声道,“兵部在东南设有数家冶炼厂,日造火器上千,而战报中却只提到刀枪弓弩,试问这些火器身在何处?”
李让这才明白胡宗宪为何要见自己,他心中默算了一遍,答道:“东南所设冶炼厂均由南直隶兵部所辖,每厂日产近百,凡累至一千,则交由府军押送至南直隶。”
“至今年年初,南直隶武库中已存有短铳九千八百支,长铳一万四千支,火炮七百门,火箭八千支。皆为两年内所造,以油棉缮之,取之即用。”
“所造超过两年之火器,要么分发与各地乡勇,要么交由广州牙行,贩卖至东洋、南洋。”
胡宗宪点点头,“既然乡勇都有火器,为何两浙备倭军却用不上呢?”
“原因……下官也不知道。”李让小声说道,“从账目看,近年确实没有给各军更新火器,新旧火器主要是销往海外了。”
胡宗宪神色黯然,意味难明。
李让方欲再问,胡宗宪却淡淡一笑,“李主簿果然尽职尽责,火器之数了如指掌,某心中有数了,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主簿。”
胡宗宪又拿出一封书信,抽出其中一张,递给李让。
“……前述已矣,元敬尚有一请,请大人寻觅武林高手,随军而行。”
“某从军十年,固不屑于江湖武功,然倭贼迥异于北胡,非弓马娴熟之辈,而擅鬼魅刀法也。”
“其众武艺高强,性情暴戾,朝廷诸公远在京城,以为不过宵小草寇,实为难得一见之强敌。”
“日前一战,若非某三箭退敌,恐将全军覆没,其后某一再深思,以为与倭寇相争,实需高手坐镇,助长士气,杀敌威风……”
李让不明就里,“大人这是?”
胡宗宪道,“听说你是书院出身,武林高手之事,想必有所了解。”
“原来是这样。”李让明白了,“不过李某一心学文,武学并不精通,所识高手更是无从谈起啊。”
“哪里的话。”胡宗宪微微一笑,“李主簿不正是当今天下第一的旧友吗?”
李让心中咯噔一下,怔怔地看着胡宗宪。
“不用紧张,这种事,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
李让没有说话,盯着胡宗宪,等他先开口。
“青连先生……是吧?名号倒也风雅,没想到竟是个敢一剑斩了午门的莽夫。”
“他不是莽夫。”李让淡淡地说,“他比你们很多人都更像士子。”
“这不重要。”
“这确实不重要。”李让抬起头,“重要的是,大人明知他的言行,还敢有此想法?”
“这也不重要,本官不关心他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我只想早日平息倭患,还东南百姓一个安宁,而他能帮我,仅此而已。”
“况且,帮助平息倭患,朝廷想必也会对他网开一面吧?李主簿作为他的旧友,不希望他一辈子都四处漂泊吧?”
李让微微握紧拳头,抿嘴深思。
“好!我会写信给他,但我不保证他会来。”
胡宗宪起身下位行礼,“那就有劳了。”
王阳明终于同意林寻舟离开了,他卸下了一个很大的负担,以至于感觉空落落的,就算不是从前的书院,他也还是有感觉的。
不过,就算以现在的自由之身来看书院,他也还是觉得不自由。
收拾行李只用了一刻钟,打包了些换洗的衣物,又从王阳明手里抢来好几张银票塞了进去,男舍人多眼杂,他将包袱和浩然剑一起藏到了大堂的牌匾下。
他不大想让人知道自己要走了。
或者说,他三年前就已经走了,这次只不过是暂住几日。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走了还要打招呼,这样很不帅。
他准备吃过晚饭就走,不是去外面吃,而是留在书院吃,谭如鸣做的寡淡无味之菜,应该能冲淡一些消极的情绪吧。
傍晚时分,学生已经散去,谭如鸣却把林寻舟喊到大堂。
众人都在,王阳明、吕默、归有灯,连不怎么出书楼的徐爱也在。
堂中的客椅都被拢到一块,还加了一块不知道哪来的小桌,上摆小酒小菜。
“忙中偷乐,可不能让学生们看见了。”王阳明笑着道,众人连连附和。
但林寻舟知道这就是饯别罢了,他也不在乎,大大方方地坐下就吃。
推杯换盏之间,众人便都已经喝得微醺了,林寻舟和谭如鸣按着徐爱,硬要给他灌酒,归有灯嘴上说着别这样别这样,实际上蛮开心地看着。
“寻舟啊。”王阳明打了一个酒嗝,脸微红,“小师弟打起架来飞沙走石的,怎么你……嗝~打起来文绉绉的啊?”
林寻舟白了他一眼,“我怕把书院给拆了。”
众人哈哈大笑,吕默不屑地切了一声。
“那大侠什么时候有空露一手啊?”谭如鸣促狭地看着他,手中还握着酒杯,身边的徐爱已经被灌得不省人事,满面红光地倒在桌上。
众人有是哈哈大笑。
酒还未过几轮,桌上便只剩下残羹冷炙,这不是谭如鸣做的饭菜,大家都很乐意吃,包括她自己。
吱呀一声,门从外被推开,北六息微笑着走进来,“诸位吃完了吗?”
“哦豁,被发现了。”归有灯笑嘻嘻的说,“不过北兄你来晚了,菜都被吃完了。”
“我不是来吃饭的。”北六息缓缓收起笑容,亮出握在背后的长剑,“是来杀人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林寻舟不声不响地站起来,冷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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