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下有变(1/2)
乾清宫内,为赋税之事操劳一宿的嘉靖皇帝刚刚小憩一会,又收到了一份奏折。
依祖制,各处奏折须交由内阁,由内阁大学士们先行讨论,进行“票拟”,再转交皇帝最终“批红”。可以跳过这道程序的奏折有很多,比如说,弹劾内阁成员的奏折。
嘉靖示意司礼监掌印太监将奏折放到一边,他能猜到这是谁写的,要么是大理寺左寺王世贞,要么是吏部主事杨继盛,内容不是弹劾内阁首辅严嵩。就是弹劾其子内阁大学士严世蕃。
在自己已经严惩几位弹劾严家父子的大臣之后,言官们都噤若寒蝉,只有这二人依然坚持不懈地上书弹劾。训斥、罚俸都已经试过了,难道非要用廷杖才能让他们闭嘴吗?嘉靖不愿背上这个骂名。
“陈洪,写的什么啊?”嘉靖以手扶额,叹气问道,他已经没有兴趣亲自翻阅这份奏折了。
掌印太监行礼道,“回陛下,是大理寺左寺王世贞弹劾内阁首辅严嵩的奏折。”
“果然如此。”嘉靖心想,挥手示意撤下奏折,“说起来,杨继盛这两天倒是安分了不少,比王士贞有眼力。”
“陛下,杨主事因为其父去世,已于前日告假回应天了。”
“哦。”嘉靖点点头,“杨廉……我叫顾少言去了吧?两朝的老人了,礼部去人了没有?”
“回陛下,顾大人现在应该已经到南直隶了,礼部的话正在准备吊唁的物品,今明两天应该能出发了。”
“今明两天?”嘉靖皱起眉头,“去催一催。”
“内臣这就去!”陈洪立刻小声道。
“去吧,再召集内阁议事,把王世贞也叫来。”
陈洪叩头行礼,小步退了出去。
大理寺左寺王世贞,不仅是嘉靖二年的登科进士,还是京城文坛的新秀,其人文采斐然,且其“文学复古”的口号颇得簇拥,大有独领文坛之势,时年未至而立。
几位内阁大学士早已宦海沉浮数十载,首辅严嵩更是白发苍苍。王世贞与他们同处一室显得格格不入,不仅是因为年龄。
大理寺左寺不过四品,按理无缘列席廷议,所以嘉靖这次特招是他第一次与内阁学士们同堂议事,理应是莫大的赏识,王世贞却依然坚持站在内阁学士们的正对面,冷眼相向,毫不感激嘉靖的这份赏识。
严嵩对此毫无反应,依旧老神在在,倒是严世蕃的眼神里饱含憎恶与杀意,习惯以二严马首是瞻的其他学士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低头假思。
嘉靖皇帝端坐高位,将一切尽收眼底,心知要双方和解是暂不可能了,索性不论此事。
“朕近日寝食难安,忧心忡忡,诸位知道为何吗?”嘉靖扫了一眼座下众人,“还是因为赋税之事,赋税之弊,已有百年,而今日甚。塞外之胡日骄,引兵南下,九边用兵愈甚而国库几近空虚,朝廷所收年税不多而靡费甚高,少有结余。去岁内阁所奏‘改稻为桑’之法已告失败,朝廷不得不另作打算,朕近日召诸位来,正是为了此事。”
严嵩颤巍巍地上前行礼,“回陛下,内阁对此一直在商议,只是牵涉甚广,不得不慎重。”说着严嵩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但极力压着声音。只有这时候,人们才会想起他不是那个把持内阁数十载的权臣,而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了。
嘉靖皱起眉头,示意他先停下,“严世蕃,去拿个椅子给你爹!”
“遵旨!”严世蕃狠狠地瞪了一眼王世贞,转身去拿了椅子,扶严嵩坐下,“爹,你慢点。”
“老臣……多谢陛下。”严嵩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
王世贞冷眼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嘉靖示意严嵩继续。
“是,咳咳…国库空虚,说到底就是要开源节流,广开进财之道,再就是节制所用,两处入手,方能有所成效。”
嘉靖厌恶地挥了挥手,“这个道理民间的百姓都明白,问题是怎么开源节流?”
“来源之法,内阁想要取消海禁,以便江南丝绸瓷器远销南洋、西洋,既可补国库之空,又可显天朝富庶。”
嘉靖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江南丝绸瓷器销往海外能获利百万,自成祖命郑和三下南洋之后,海外商人纷至沓来,黄金足箱,白银满车。只是倭患一起,海路隔绝,百姓人心惶惶,官府围剿不利,朝廷就断了这条财路。”
严嵩沉吟了一下,“据老臣所知,目前处理倭患的均是兵部从北方调来的武将,北方多平原,故漠北用兵多为骑兵,江南多河道丘陵,骑兵无法施展,以北法制南倭,实难奏效。”
“你有好的人选吗?”
“老臣以为胡宗宪可担此重任。”
“胡宗宪?”嘉靖想了一下,“是平定苗乱的那个吗?”
“正是此人。”
“为何?”
“此人家族世代锦衣卫出身,嘉靖元年中进士,随后以御史巡按九边,巩固边防,功绩斐然,老臣以为此人定可以扭转东南不利之势。”
“嗯…看上去是个能臣,不过先让他以御史巡按浙江吧,分管南直隶的军事,如遇可用之才,直接向朝廷举荐。告诉他,倭患一定要除,南洋贸易一定要通。”
“是。”
“来源说完了,接下来说说节流吧。”嘉靖冷哼一声“是不是又要朕节衣缩食啊?”
严嵩却摇了摇头,“陛下忧国忧民以致寝食难安,万一龙体有恙必有碍理政,所谓节衣缩食实乃舍大取小之策。”
“陛下!”未及嘉靖赞许严嵩,一直闷声不语的王世贞立刻跳了出来,“陛下!眼下南北战局陷入胶着,前线军备消耗殆尽,此正朝廷上下一心以供前线之时,陛下若不能以身作则,朝廷百官如何效法?天下万民如何信服?”
“王世贞!”严世蕃厉声道,“陛下没有问你你就闭嘴,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
“严世蕃!”严嵩费力地转过身来,低声喊道,“这里有资格训斥别人的就只有陛下!你算什么东西!”
严世蕃为之一噎,心知失态,连忙向嘉靖行礼,王世贞等他行完礼后才不紧不慢地鞠了一躬。
嘉靖面无表情地看向严世蕃,“你在内阁也是这么张狂的吗?朕听说同僚们都叫你‘小阁老’。”
严世蕃立刻再行一礼,腰弯得冠带都垂到了地上,“臣绝非如此,只是看不惯有些人惺惺作态。”
嘉靖笑了一下,“清流嘛,不就是喜欢直言进谏。”说着瞥了一眼王世贞,“适可而止就好。”
王世贞自知嘉靖心意已决,只得点头称是。
嘉靖这才转向严嵩,“阁老?”
“呃…”严嵩喘了喘气,“节流之法甚多,然可行者甚少,老臣年迈愚钝,暂无他法。”
严世蕃悄悄和左右对视一眼,上前一步,“臣有一计,请罢各府州县之官办书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严世蕃却信步上前,郎声道:“自朝廷纳舟山先生之言,广设书院以来,除去少数私办书院之外,每年赋税各地都要节流一部分以补贴书院,甚至还要从他处借款补贴,各地书院日臃而朝廷赋税日少,此时不断则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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