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非圣人(下)(2/2)
布莉薇恩明显没有明白伦培尔的意思,而科宁菲尔看着伦培尔的冷笑,大抵明白了父亲想做什么,她站起身“父亲,我来安排?”
伦培尔和科宁菲尔对视了一眼,几乎一瞬之间,两个人就了解了对方在想着些什么,伦培尔长出了一口气,恶作剧般揉乱了科宁菲尔的头发“好,你去安排吧。”
她,或者说他,常常疑惑,人类最乐于,也是最容易舍弃的东西,是什么呢?
她经历了太长的岁月,不知何时,与一位神明定下了契约,之后,便将她的每一次生命,都献给了这个契约,力图让神明归来的这个契约。
这种契约带来的力量,不断地侵蚀着,吞噬着她身为人类的魂灵。
终于,在她无数生命轮转的某一个时间点,她发问了。
“人性,理智,生命,究竟哪个是最为重要的呢?”
此时,她坐在阳台上,俯瞰着下面的人群以及她的小主人,或者说,“合作伙伴”,科宁菲尔.佩兰。
那个身高一米四上下,相对于其他十五岁的女孩来说,矮得过头了的小姑娘此时此刻,站在父亲的身旁。而她的父亲,则安坐在那青金宫阶梯的最顶端。广场上聚集起来的民众们,则仰视着那坐在最高处,如同神明一般的皇帝。
伦培尔,这个名字影响了许多弗伦索西亚人的一生,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名字意味着繁荣、意味着胜利、意味着光辉和伟大。
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象征着一位愿意与他们共尝果实的君王。
前几日,帝国的各大报社都相继声称,战争即将结束,双方已经进入谈判阶段,而帝国则捕获了一位敌人的要员,今天要在青金宫前的大广场上,对这个重要的加息塔利亚人,予以处决。
皇帝的身边,不再是一如既往的罗兰菲尔,而是三公主布莉薇恩和五公主科宁菲尔。
“哎,三公主是不是就是那个,指挥西三堡战役的那个?”
“对对对!传说是亲自登城指挥,还召来了陨石?”
“骗人的吧,你说登城指挥还差不多,召来陨石?怎么可能。”
“爱信不信!坐车去阿奎因也就两天时间,陨石砸下来那么大一个坑,你看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跟你说,这三公主要是个男孩,肯定就她继承皇位了!心肠好、有见地、会打仗,人长得还漂亮。”
“说得好像你见过三公主似的。”
“咋没见过?前几天三公主和安东老帅家的孙子在铂勒斯逛了好几天,你不知道?”
这样的议论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无数的信息就像天花、麻风或是鼠疫一般在人群中扩散着,而突然,一个声音止住了人们的议论。
“犯人来了!”
这样一个喊声,让人群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广场中间那被士兵们分割开来的,通往行刑台的走道上。那是个梳洗干净的年轻女人,或者说,更像是个女孩。她带着脚镣和手铐,而两个押送着她的卫兵,则牵着系在她脖子上的锁链。
人们此时此刻开始思索,处刑的方式能是什么呢?那个搭在广场正中的巨大的木台上,既没有断头台,也没有绞架,而是一个门框形的木架子。火刑?没有柴草。鞭刑倒是有可能,不过把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活活打死,在形式上,似乎还是不够刺激。
科宁菲尔凑到皇帝的耳边,低声道“父亲,您是要亲自来,还是让我手下的专家。。。”
“我亲自来。”
说着皇帝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留下了身后一脸诡异笑容的科宁菲尔和满面疑惑的布莉薇恩。
“五妹,你和老爹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懂?”
“姐姐,你知道,公开处刑的意义是什么么?”
“震慑犯罪者?”
“嗯,是的,但是这位并不是犯罪者。”
“那就是,震慑敌人?”
“战争都要结束了,震慑敌人也没有太大用处。”
“呃,那是什么?”
科宁菲尔笑着走到自己的姐姐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她的腰,踮起脚低语道“是取悦这群愚蠢的人啊,我亲爱的姐姐。”
“啊?”
看着姐姐惊诧的表情,她又笑了起来,她的手掌,轻抚着布莉薇恩的后背“群众喜欢正义,喜欢胜利,喜欢血,他们喜欢看到他们所厌恶的东西,以最为残酷的方式死去。传说,遥远的东方帝国,有一种名为‘凌迟’的刑罚,就是把人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切下来,却不致命。这有什么意义么?说实话,没什么意义。但是如果你给这个被凌迟的人,安上个罪名,安上个不可饶恕的罪名,就有意义了。”
“人们会认为,这个国家,在履行公义。”
“没错,姐姐真聪明,”科宁菲尔依旧不顾形象地挂在姐姐的腰上“还记得黑教宗的故事么?至高教会的掌教为了挽救他岌岌可危的统治,杀死了一位美名远扬的神甫,然后从贫民窟抓了个替死鬼,装进麻袋里,用十头公牛活活顶死。谁在意死的是谁?大家只在意正义是否得到伸张而已。”
“这。。。”
“不仅如此,人们同样,喜欢看肉体,喜欢看鲜血,喜欢看残酷的死亡,因为这些在他们眼中都是戏剧,都是和自己的无关的事情。就像故事中,一个嘴脸可恶的富人死去时,总会有人叫好。”
没等布莉薇恩说话,科宁菲尔看到卫兵们已经将伊莎贝拉的双手吊了起来,剥去了她的衣服“好了姐姐,让我们好好看看,这个来自诺尔德的古代仪式吧,我从古籍中找到这个,可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呢。”
伦培尔站在行刑台上,身旁,是那赤裸着的伊莎贝拉。而注视着他的,则是铂勒斯的几万,甚至几十万看客。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吼道“南境的人民们!我是你们的皇帝,伦培尔.佩兰!”
这一声吼声之后,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人潮涌动着,仿佛是想要更接近这位皇帝,而行刑台边的士兵们,则极力阻拦着向前涌动的人浪。
伦培尔挥了挥手掌,示意所有人安静,随后继续说道“你们应该知道,一个月前,我微不足道的诞辰的日子,加息塔利亚人,对南境,对弗伦索西亚,对西三堡,发动了一场无耻的战争,没有宣战,没有任何声明,他们无耻地对南境不宣而战!”
人群中纷纷议论起来,他们显然知道帝国在打仗,但是新闻对战事并没有什么报道,流传在街头巷尾的,只有那些从不知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
“在这无耻的战争中,西三堡的守将,诺济德将军不幸蒙难,牺牲在了最前线!诺济德,一直以来,都是帝国的梁柱,是我个人的左右手,他的死,让我深感悲痛。但是,感到悲痛的不只是我!还有你们!还有南境的人民们!你们的兄弟,你们的儿子,你们的父亲,在前线,失去了胳膊、腿脚甚至生命,我个人的悲伤,微不足道,而你们的悲伤,才是我们复仇的源火!”
怒吼声再次淹没了整个广场,伦培尔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他开口时,广场始终保持着惊人的安静。他的话语结束时,则仿佛爆开了雷鸣声。在南境,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位从军的朋友或是亲人,他们时刻畏惧着,自己的亲人或是朋友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死在了连收尸都不能的地方,而此时此刻,这种畏惧,化作愤怒,倾泻出来。
伦培尔再次扬起手掌,这次,人群安静下来,费了一点时间,即使愤怒的吼声不再继续,但是他们仍能听到人群中,似乎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啜泣声。
“我非圣人!我不会用蜜糖去拥抱利剑!我不会去用善意去化解坚冰!我将像我们在伊斯卡尼亚做的一样,用马靴踏碎我们敌人的每一块头骨,让军刀染满鲜血,凯旋而归!今天,我们抓到了这场战争的祸首罪魁,塔马拉克的子嗣!马克西米连五世的女儿!她蛊惑国王向南境出兵,扬言称要用弗伦索西亚人的血,做她的嫁妆!今天,我们捕获了这个无耻的贱人,我将以皇帝的名义,将她处决!”
欢呼声,嘶吼声,还有些许的口哨声淹没了伦培尔,他走到伊莎贝拉的背后,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姑娘,相信我,你不会想死的。”
伊莎贝拉似乎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挣扎了起来,但是挣扎并没有用,伦培尔已经在她的背上抹满了湿漉漉的盐,两边的卫兵已经按住了她,让皇帝更加容易下手。
伦培尔拎起旁边的一把锋利的斧头,高高举起,而后,用力向下一击,劈断了她的几根肋骨。
农村出身的市民们都能听出,比起人的叫声,那声音,更像是杀猪时,猪的喉咙被捅开那一刻,发出的无力的嘶鸣。这一声,响彻了整个广场,而后,是欢呼,是一声一声,比得知了自己的妻子平安生下孩子的父亲还要兴奋的欢呼声。这种狂热的欢呼,让人群沸腾起来,即使是最外面,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行刑台上发生什么的人们,也被这种欢呼声感染,一同叫喊起来。
又一斧落下。
这次的叫喊声,早已被咒骂,欢呼,还有为伦培尔歌功颂德的词汇所淹没,人们看着伦培尔用一把板斧劈开一个身无寸缕的女人的后背,在他们眼中,那不是一个年轻女孩,而是罪恶,而是痛苦,是让他们的父亲、儿子、兄弟无法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元凶。
她仍然活着,后背传来的感觉,已经不足以用疼痛来描述,浓稠的盐的浆液渗进她的伤口,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大脑,疼痛几乎淹没了她。但是不知为何,她却仍然保持着神智,没法昏死过去。
一斧又一斧,她疼痛得已经麻木了,她的肋骨已经被悉数劈断。她的脚下早就没了站立的力气,而吊着她两只手的镣铐,让她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伦培尔劈断她的肋骨后,退后了几步,向身后候着的两名壮硕的卫兵点点头,那两人随即走上来,双手伸进伊莎贝拉背后被劈开的创口,连骨带肉向两侧用力一扯。
新的嘶鸣,新的欢呼,新的高潮。
原本已经因为盐液而麻木的她,神识因为这新的剧痛而被彻底扯碎。她的肋骨连骨带肉被扯到两边,滴着血,如同一对翅膀,悬在她的左右,一对粉红色的肺,在她的肋骨被扯开之后,露了出来。
伦培尔走到她的面前,伊莎贝拉此时此刻张着嘴,不断地吞着空气,但是却因为肺暴露在空气中的缘故,她所做的全都是徒劳,无论怎样,她都无法吸入哪怕半点空气来让自己活下去。
伦培尔看着这张狰狞的脸,看着那双凸出的眼球,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好,你现在想活着,你尝试着想要活下去,但是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青金宫阶梯顶端,布莉薇恩不知何时已经扶着妹妹干呕起来,而科宁菲尔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姐姐一次又一次地发出那干呕的声音。
终于,她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到那如同背后张开了一双血色翅膀的女孩已经彻底没了半点挣扎的动作,她望向面前的科宁菲尔,声音中,除了疲惫,就是无力“蔻宁,这,真的有必要么?”
“姐姐,你还是不懂啊,”科宁菲尔笑着摇摇头“我们要把胜利,摆在我们的人民面前,你给他们看我们版图的增加是毫无意义的,而生活的改善他们会认为是自己奋斗的功劳,只有告诉他们,‘我们能够如此处置敌人的王室’,这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为直观的胜利。”
科宁菲尔像是看问出天真问题的孩子一样,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看到已经走回青金宫门口的皇帝。
“父亲,尽兴么?”
“说实话,有点累了,我,搞不动这些了,”伦培尔苦笑着坐到椅子上,拿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风干之后,送到鲁道夫那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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