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通天塔（二十）殒命（2/2）

一枚银质的戒指落在了莱特消失的地方。

那一刀没能斩断但他林的脖颈，但但他林的眼中却失去了焦距。

可下一刻，但他林的双眼却又缓缓恢复了神采，甚至……连那漆黑邪恶的幽邃也消散。

站在被无数雷电肆虐过的废墟中的但他林……不，葛温，他看着那静静地躺在莱特死去的地方的戒指，神情复杂。

他知道……自己失败了，导致了所有人的死亡。那么，是谁击败了自己？

看到那枚戒指，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然而，那个少年又去了哪里？

他走过去，拾起了那枚一度送出的戒指，恰好在此时，一个陌生的人类凭空出现在了那戒指出现的地方。

葛温怔了怔，他确信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的面容，通天塔的近两百位试炼者中也没有一人和这少年相像。

可看着手中的戒指，再看了眼少年，他忽然有所明悟，接着蹲下身，将诀别之誓戴回了它的新主人手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瘫坐在了少年身前，看着那枚名为诀别之誓的戒指，目露追忆之色。

忘却之力无法对守护者造成任何伤害，但对试炼者的葛温却依旧适用。

趁着但他林虚弱的那个瞬间，纯净的力量将葛温漆黑的世界撕开了一道裂缝，而后，葛温回想了起来。

回想起那天和妻子的诀别。

“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凯旋归来。”

是否该将真相告诉所有的国民，将抉择的权利交给民众？

他一直在犹豫，一直在挣扎。

理智告诉他，一旦将这样的事实告诉民众，哪怕是最拥护圣教和国家的圣教骑士团也会发生暴乱，在深渊大军到来之前，国家就会因为内乱而千疮百孔，更加不堪一击……别说一成的人口了，恐怕唯有极少数人能够逃离战争的漩涡苟活下来。

隐瞒和欺骗，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感性告诉他，这等同于自己替所有国民做了生与死的决定。他们本该有权抉择，哪怕选择叛国而生还的概率同样近乎于无……

天平的一边是欺瞒国民，强迫他们进行送死，但这样还能有一成的生存名额；而另一边，是听天由命，强者独存……

他的选择已无需多言。至少对一国之主这样的高位而言，哪怕临阵脱逃，也无法逃离圣教的追杀。

哪怕真的能够隐姓埋名避过这一切，他也不想让妻子和自己一同过上国破家亡，还要担惊受怕随时提心吊胆的生活……

然而本该在那一成的人数之中的妻子……最终选择了守候。

他没有阻止，没能阻止，只是简单的眼神交汇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他如何能够阻止？

他只是在那最后的时光中静静地抱住了她，而后，将那戒指以项链穿好，戴在胸前，誓言着再会而诀别。

结果不会因为一个美好的约定就改变。国家最终陷落，堕落为魔的他寻到了二人初遇的那片小山，那里无可避免地早已被深渊之火烧尽。

之所以想要送出这枚戒指，正是因为心中悔恨难以释怀。

其实直到此刻，他都未曾释怀。

每每梦见的都是那痛苦的决意，还有布满硫磺岩浆，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知道，其实自己和残酷的圣教没有区别。圣教为了大陆内部更多的生命选择了牺牲他们，而他为了能留下火种而牺牲了将士……

那枚戒指，是妻子对他的宽恕，正是因为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最终没能拯救国家、拯救民众、拯救家人的自己，所以强迫自己不能想起那残酷记忆中唯一美好鲜艳的画面。

若是沉浸于宽恕之中，那将是对所有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死去的人们的背叛。

他的潜意识一直在抗拒着救赎，而不断用痛苦的回忆折磨自己，试图用那血与火的痛楚时刻提醒自己。

然而……他终究被迫回忆起了不愿面对的那道生命中炽热的光。

罪已无可赦免，可此刻，当他闭上眼睛时，那片白色的花海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眼前，在那尚未被硫磺和岩浆覆盖的世界中，她站在白色的栀子花丛中，微笑着向他挥手……

“现在的年轻人唉……不知道给老人家一点脸面的吗，说起教来还真是扎心啊……”

伴随着一声苦笑，融合了阶层守护者的人类老者如风消逝，化作飞灰。

【阶层守护者已被击杀，请有意继续进行试炼的试炼者在三日内进入下一层门扉。欲要中途退出者将在三日后被自动传送离开】

漆黑的气流完全注入了莱特的体内，而后巨大的门扉在这废墟之中嚯地敞开，矗立在这被毁灭性的力量破坏得深陷进去的深坑之中。

在那门扉之前的深坑中躺着一个沉睡不醒的少年，以及一柄静默地插在布满焦痕大地之上的暗青色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