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手段（1/2）

“春玲，你真的应该要好好的想一想了，为自己想想，为将来想想。其实，有些事情，有些人真的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陈白羽拉上春玲的手，“做人要爱自己多一点。把自己看得重一点。人性本自私，这没有什么错。”

春玲的手很粗糙，在家里应该没少干活，手心里有不少的老茧。因为最近绝食的缘故，所以一双手很瘦，好像干枯的柴枝。

手上还浮着一层灰黄的颜色，应该是下田多了，而又没有用力洗干净的缘故。很多农村人的手都会有这样一层灰黄的颜色在。

南方农村在插秧之前，一般都会在田里撒上肥料，确保秧苗有足够的营养成长。而这些肥料会让一直浸泡在水里的双手双脚浮上一层灰黄色。

以前二姐三姐的手上也有，但后来被陈白羽逼着，每次下田后都要用沙子擦一遍才慢慢的没有了那层灰黄。

春玲的手缩了缩，满心的自卑在蔓延。她知道自己的手有多粗糙，知道自己的手有多丑。

她甚至从来不敢和同学们拉手。有时候体育课，要做什么热身运动的时候，她也是从来不敢和别人合作，都是一个人默默的站在旁边，自己热身。

就是怕别人会嫌弃她的双手丑陋粗糙。

记得初一的时候，刚到宿舍，她从杨静的床边路过，不小心勾住了杨静床上的蚊帐。

杨静的文章很漂亮，雪白雪白的，很柔软，很飘逸，看着就很贵。

而她受伤的老茧竟然把杨静的蚊帐勾丝了，看着被勾出来的丝，春玲心虚而有害怕。

害怕杨静会让她赔偿。

当时，杨静就跳了起来，没有让她赔偿，但却骂她蠢。

杨静一脸鄙视的看着她，让她以后不要靠近她的床边，即使路过也要小心，免得把她的蚊帐都给勾丝了。

“反正你也赔不起。”

杨静当时语气里的不屑，还有她眼神里的鄙视让春玲在初中高中的六年时间都不敢和别人拉手。

即使曾经和她关系比较好的李惠玲主动，春玲也拒绝了。

她怕，怕看到那鄙视的眼神，更怕看到别人同情怜悯的眼神。

看着陈白羽在晚会上弹琴的时候，春玲是羡慕的。当时，羡慕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很多同学问陈白羽如何保养双手，让双手变得白嫩和修长。

春玲记得陈白羽当时并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的告诉大家。春玲当时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看着陈白羽被同学们围住，高高兴兴的谈天说地。

她隐隐约约的听到陈白羽让同学们在擦雪花膏、七里香的时候，不要只是擦脸，还要擦双手。

即使冬天也没有雪花膏，没有七里香的春玲笑了笑，任何人总是不同的。没有人知道，那年冬天，春玲为了买一盒雪花膏足足吃了一个月的米粉。

本地的米粉，做成一团一团的，两元一斤，一斤大概有八团。而她一天就吃一团，调味料只有从家里带来的盐巴。

用开水把米粉团泡开加入盐巴就是一顿。

用开水泡开的米粉团很干，很硬，很难吃。

再加上只有一点点盐巴，就更加的难吃。

而她，为了省下伙食费来买雪花膏，足足吃了一个月的米粉团。感觉她一辈子都不像再看到米粉团。

能恶心一辈子。

她买了雪花膏，也不擦脸，就擦手。因为怕被同学们闻到，所以她白天不敢擦，只有晚上宿舍里的同学都睡觉了，她才偷偷的擦一点，然后看着双手，希望它有一天也能变得像陈白羽那双手一样的漂亮。

陈白羽的手白白嫩嫩，软软的，好像豆腐，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捏坏。春玲甚至想要捏一捏，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捏坏？

同是农村人，但陈白羽总是不同的。

因为什么？

是因为陈白羽有好的父母吗？

或许吧。

陈白羽的父母愿意宠着她，而她的父母......

可惜。

父母是不能选择的。

听说，陈白羽是收养的呢。

真的好羡慕。

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是被收养的，希望有一天她的‘亲生父母’能来找她，然后把她带出这一片沼泽，奔向新的生活。

可惜，不过是梦而已。

现实是，她的亲生父母不把她当人。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她是陈白羽就好了。有溺爱她的父母，有宠爱她的哥哥，还有很多很多会赚钱的亲人。

真好啊。

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春玲希望自己变成陈白羽，拥有陈白羽的一切。

“你想过你的未来吗？认真的想一想。是踏实，能触手可及的将来，而不是小时候写作文的未来。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家庭，这些都好好的想一想吧。”

小学时候写作文，将来要当大科学家什么的，对于已经十八岁的她们来说，很遥远，很不切实际。

人长大了，就会变得现实。

这并不是坏事，甚至是一件好事，因为社会本来就是现实的。

八岁的时候，能毫不犹豫的说出‘我长大了要当大科学家’，这是梦想，可以努力，有实现的可能。

十八岁的时候，仍然能大声说出‘我要当科学家’的人，那一定是有实力的。如果没有，还坚持，那就是蠢，是无知。

陈白羽叹口气，希望春玲能坚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只要迈过去了，就一切都是另一个样子。

黑夜，总会过去。

黎明，总会到来。

“如果你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什么都没有了。”现在，重生文还没有流行，还没有那些为了重活一遍而自杀的蠢货。

曾经，陈白羽看过一则新闻，一个年轻的女孩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所以在高考前自杀了。

还给父母留了一份遗书，说要重新活一次。要重生再读幼儿园、小学、初中，然后有一个好成绩，考一个好大学。

这样的事情，有不少。

被现实生活打击了，就逃避的想着能重活一辈子，肯定能过上好日子，肯定能走上人生巅峰。

买买彩票，买买股票就能赚大钱，然后人生躺赢。甚至有人觉得自己丑了，所以自杀死一次，重生，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个金手指。

现在还没有这样风气，所以春领想要自杀，绝食，应该是真的生活绝望了。

春玲没有说话。

这六年，她一直都在埋头苦读，心无旁骛，从来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她只想考大学，这是她的目标，但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考大学以后要怎么样？毕业以后要怎么样？

她还没有想过。

工作，生活，她从来没有想过。

她只知道她不想过她妈那样的日子，不想象村里的女人那样，整天为了男人，为了孩子忙忙碌碌。

明明才三十多岁，看起来却像五十。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想要逃离乡下，想要留在城里。

“有时间，就好好的想一想。”陈白羽看着春玲木木的样子，微微叹口气，也难怪班主任会无奈。

这种人真的很讨厌，你为她劳心劳力，她却视而不见，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挺胸做人。我真不明白，你现在寻死觅活有什么意思？虽然你的通知书被撕了，但又不是没有未来。和很多人相比，你已经很幸运了。”

“你还可以重新考，也可以选择一条别的路。”

春玲还是一动不动的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陈白羽抿抿嘴，有些烦。

她可以对很多人耐心，但明显的，春玲并不在这些人的范围内。她能从京都匆匆赶回来劝解她就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

“给你最后的忠告，当你选择成为别人，你将会失去自己。不要被自卑埋没了你的初心。可以羡慕妒忌别人，但不要因为这些羡慕妒忌而迷失本心。”

春玲看她的时候，眼里的羡慕妒忌掩饰不住，陈白羽又怎么会不知道？妒忌，是动力也是压力。

有想要成为的榜样，这没有错，有想要成为的人，这也没有错。但前提是心要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否则，妒忌就是一把带毒的刀，害人害己。

说完，陈白羽走出病房。

“陈白羽同学，怎么样？春玲同学愿意吃饭了吗？”吴盛芳老师真的是一个很好老师。

他不过是春玲初一时候的班主任，但在五六年之后还这样为春玲出钱出力，真的很好。

但是，这样的好老师会越来越少。

“还是不愿意吃饭吗？再不吃东西，即使吊着营养针也坚持不住。人的肌能一旦坏死了，就很难恢复。”

“哎。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看不透呢。”吴盛芳老师摇摇头，“陈白羽同学，你什么时候回京都？尽快回去吧。既然已经开学了，就好好学习，我们会照顾好春玲同学的。”

“今天没有车去广州了，到老师家吃饭吧。明天再坐车。”

陈白羽笑着摇摇头，“谢谢老师。不过，我答应堂叔过去吃饭了。”

“那好吧。记得要好好学习。不要以为考上大学就能松懈了。大学不过是一个学历，但想要有真本事，还是要努力、刻苦的。很多单位挑人，都是看大学时候的表现......在学校的时候，也可以适当的参加一些团体活动，不仅能锻炼你的能力，还能认识更多的人。”

“我会的。”已经读过一次大学的陈白羽笑眯眯的感谢老师的提点。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后好好努力，会有一番作为的。”

相对于糟心的春玲，陈白羽不要好太多。

以前初中的时候，陈白羽就乖巧。

想到春玲，吴盛芳老师无奈的叹口气。

和吴盛芳老师分开后，陈白羽去大唐杂货的批发部看炳堂叔和雁堂叔，不过被告知炳堂叔和雁堂婶回农场看阿祖和小胖子了。

陈白羽想了想，决定回农场一趟。

她也想阿祖了，也想阿公阿婆还有小胖子。

幸好有专职司机，来去方便。

陈白羽回到京都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顾延年一脸的心塞，明明说好三五天的，一去就是十天。

五天的假期，足足被拖了一半。

“嘻嘻。这是意外。”陈白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爷爷，我给你带了很多东西。”

顾延年看着陈白羽拿出来的干果、艾绒、稻草帽，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草。

“这个是灯芯草，降火的。这个是地胆头，用来煮老鸭汤最好。这个是薄荷，这个是茶仔心......”

“还有大麦茶。”

顾延年看着茶几上的大包小包，嘴角抽抽，“替我谢谢你阿公阿婆。”

“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陈白羽摆摆手，“可惜，在家的时间太短。”她真的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阿祖，阿公阿婆。

想要守着阿祖过日子。

呵呵。

顾延年已经不想说话了。

“你的同学怎么样了？”对于不尊重生命的人，顾延年的感官不太好。

想当年，不知道多辛苦才能活下来。

现在的人，一点点小事就闹自杀。

虽然不喜欢，但作为一个见过了死亡的人，也能理解。

陈白羽端着一杯热牛奶，坐在沙发上，疑惑的看向顾延年，“爷爷，为什么有些人宁愿轻贱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绝地奋起？既然不甘，既然恨，为什么不还击？”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经历，也会有不同的心理承受能力。当然，想要的也不尽相同。你觉得被撕掉了录取通知书不是大事，那是因为你拥有很多。你成绩偏上，重读一次肯定能考上，你能赚钱不用担心学费，你还有很多疼爱你支持你的亲人......但是，你的同学呢？她有什么？”

“重读一次，她真的能考上？没有家人的支持，她哪有学费、生活费？因为拥有得少了，一旦失去就是全世界。而你因为拥有得多了，即使失去一些，也还有很多。拥有得越少，就越怕失去。”

陈白羽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

“她或许不是在轻贱生命，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坚持，找不到坚持的理由。”顾延年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的朋友因为任务牺牲了，妻子软弱孩子年幼，步队发的抚恤金被婆婆霸占给大伯一家。

逼得孤儿寡母住到牛棚去，干最重的活，吃最少最差的饭菜。在最小的儿子病重而因为没有钱医治最后夭折。

这个女人不仅不敢反抗，还想要带着另外一个儿子一死了之。她给自己准备了老鼠药，想要拉着儿子一起死。

但是，已经六岁的儿子并不想死，他把老鼠药下到了大伯家的水井里。最后，除了被小男孩支出去的老太太，大伯一家全部药死。

为什么要支走老太太？

因为想要她痛不欲生。

这是一个六岁小男孩的心态。而他的亲生妈妈，在知道这个小男孩给大伯一家下了老鼠药后，因为害怕，而跟着也吞了老鼠药。

一个家，就剩下六个的小男孩和老太太。

“有人遇到不公，想的是自杀。有人遇到不公，想的是杀人。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你的同学有她自己的思量，自己的选择。”

“嗯。希望她能想清楚吧。”陈白羽对春玲的感觉也很复杂。如果说之前还有同情，现在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还有埋怨。

该折腾的人不去折腾，却折腾位数不多的愿意对她好的人。

是不是傻？

在陈白羽看来，春玲就应该回家去闹，去折腾那些不让她好过的人。留在医院里，不仅浪费钱，还让关心她的老师心里难受。

应该没有一个老师愿意看着自己的学生去死，即使是曾经的学生。

陈白羽从农场离开的时候，春玲还在医院里绝食。

想想，可真够恼火的。

她说这么多，竟然这在作死。

顾延年拍拍陈白羽的后脑勺，还是太年轻，心太软。不过，也因为生活幸福，所以心才柔软吧？

“我就是觉得她这样折腾老师，很......”陈白羽突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春玲住院的钱，是几个老师凑起来的。

老师的工资本来就不高，春玲却没有半点体谅，一直住在医院里。

真的太让人心塞，心寒了。

“对了。李家和张家闹翻了。”顾延年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白羽。李家和张家是京都的大家族，影响不小，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关注这。

这两家人通过联姻，一向关系密切。

但是，自从两年前开始，两家人就有了小摩擦，但并不影响两家人的关系。小摩擦，小纠纷，小矛盾时有发生。

不过，前不久发生了一件影响两家关系的大事。李家儿子找小情人，而张家女儿直接废了李家唯一的儿子，让两家人的关系破裂。

虽然陈白羽隐藏的很好，但顾延年还是查出来了，这是陈白羽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