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仙(中)(1/2)
羽化,而飞升。
天下修士一生所求,莫过于此。
世有修道之人,叱雷引电只作等闲,上天入地不在话下,凡俗曰之为“仙”。但事实上,比之真正出入九天、洞彻幽冥的仙人而言,所谓修士,实也与猪狗虫豸无甚区别,彼此差距,甚或比长生凡俗之间尤为遥远。
五百年前,玉清门出了一个道玄,今次再出一个玉玑,只怕其领袖天下之势,已如洪流滚滚、势不可挡。
白云仙面色微白,喃喃道:“难怪、难怪!万剑阁与玉清门历来同气连枝,想必早知此事,才将此届道会举办之权相让。如此一来,万仙岛虽实力不弱,却是独木难支……此事已不可违。”
她念及门中闭关未出那人,不由得无声叹息:
“清绝,你百年隐忍,难道就只是一场空么……”
钟音再鸣三下,紫微宫中忽然飘出渺渺仙音,一圈若有若无的光幕缓缓浮现,笼罩数百里,将整座太昊峰及周围十二侧峰一并覆了进去。正是玉清门名动天下的护宗大阵,至圣玄天仙阵。
至圣玄天仙阵甫一显现,天地间的光就似明净了三分,暖暖融融,透出淡淡玄奥气息。诸宾只觉神清气爽,体净神明,还从未有过如此舒畅时候。光幕之上隐现仙山玉岭,连绵无尽;又有道境天宫,壮阔恢弘;更可见仙真往来,乘云驾鹤,自在逍遥。诸般影像看似虚无缥缈,实则皆含移山填海之大威能,只不过自古至今未曾有人挑衅玉清之威,此至圣玄天仙阵威力究竟几何便也无从可知。
云海忽然漫涨,变得极稀极薄,但凡仙阵笼罩之地,入目尽是缈缈云气,一眼望去,似非人间。
伴随仙阵启动,诸峰之间,但见清溪吐浪,碧树抽芽,繁花绽蕊,瑞兽啸天,整个紫微宫宛如一位初醒的仙人,仅是翻身坐起,即已唤醒无尽生机。
片刻功夫,狻狩青鸾已绕诸峰奔回一周,落在紫微宫前。紫微宫中祥云缭绕,仙乐悠扬,九九八十一只白鹤列行飞出,在太昊峰上徘徊往复。鹤唳声声,再为这玉楼金树的紫微宫添上数分仙意。
尔后,一行九人乘鸾升空,立上云端。
此九人仙风道骨,面含宝华,聚在一起,即有仙云隐生之意,正是玉清门九脉真人。
为首一人面色莹润,只一件青布道袍,一身上下倒是干净利落,与身侧八人周身宝气盈溢不尽相同。但只要是认识他的,却皆知有无法宝神物伴身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单就本身修为,这外貌不显的中年道人,放眼世间已难觅敌手。此人正是玉清门当代掌教,玉玑真人。
玉玑真人缓缓扫视四方。凡他目光所至,无论宝气真元概不能挡,人人均觉那道温润目光像是在凝视自己一般,周身真元蠢蠢欲动,不由大惊。
白云仙镇下体内真元异动,死盯住玉玑,震惊之色已掩饰不住:玉玑师……此人竟当真走到了这一步?!
玉玑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张口道:“贫道玉玑,忝居玉清掌教之位。此届九脉会武之盛典举于敝门,敝门荣幸之余,亦不胜惶恐,唯恐负天下之望。今列位道友不吝赐面相与,敝门幸何如之!值此诸宾齐至之盛时,敝门当尽心竭力,以贺我道门千年繁盛之基初奠。”
其声淡泊如水,不带半分烟火气息,虽音调不高,然以其惊天道法相辅,实已传遍茫茫昆仑每一处角落,使万兽匍匐、百禽归宿。
诸宾之中不乏修为精深之辈,此时已看出玉玑并非真身显现,更像是以道法幻化而出。玉玑仿佛知晓他人所想,又道:“贫道元神金身将成,须入死关日夜以天火淬炼,无奈只好显化分身前来迎宾,失礼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玉玑此言等如坐证了诸人猜测。即有人朗声道:“玉玑真人功参造化,当然是自身修为要紧,若为此坏了道果,吾辈岂非成了千古罪人?真人此际飞升,实乃我道门五百年未有之幸事,怎不早日昭告天下,也好让我等庆贺一二?”
玉玑微笑道:“吾辈一生所求,无外乎大道尔,贫道焉敢以此自居。”
他双手虚压,喧哗者纷纷缄口不言,静待下文。玉玑顿了一顿,道:“贫道元神分身显化不可长久,此刻即要入关,此届道会将由贫道师兄玉玄真人主持。怠慢之处,实在惭愧。”
言罢长袖一挥,向四方团团一礼。但有一阵天风吹过,玉玑的身影就此如烟飘散。
玉玑身后,玉玄真人上前一步,朗声道:“敝门掌教飞升在即,凡失礼之处,望诸宾见谅。贫道玉玄,于玉玑掌教闭关期间代司掌教之职,斗胆司此盛会,情非得已,自当诚惶诚恐,尽心竭力,不负列位道友厚望!”
玉玄挥了挥手,紫微宫中丝竹飘扬,万道霞光中,两头青鸾击翅九霄,上下翻飞,轻灵跃动;又有成群白鹤翩跹飞舞,意态悠然。整座紫微宫,赫然呈现出一派太平盛世之景。
玉玄面带微笑,一拂袖袍,朗朗道:“请诸宾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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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星殿中,左右各开三排席,席前藏一道回形暗渠,掺了特制香料的清泉徐徐在暗渠中流转,袅袅松香不断自暗渠上的镂花铜格中浮起,如烟似雾。大殿四壁之上悬挂采自东海的极品夜明珠,散发淡淡荧光,看似柔和,实则将百丈大殿照得纤毫毕现。珠光映在画壁雕梁之上所散出的迷离光晕,亦令人心生何似在人间之感。
修道一界不同凡俗,宴请诸宾所用,自不会是些荤素菜色。宴上摆的是仙果灵烹,选材用料无不是饱含灵气的上品,功效等若灵丹,于之修为大有裨益;席间饮酒更是玉清门专为接待宾客所制的仙酿,醉仙。
醉仙专为修道人而酿,与寻常烈酒自然大不相同。世俗美酒入得修道人之腹,用不了片刻功夫,即会被真元自行化消干净。是以道行越深,反而越是难过酒瘾。故在修道之士眼中,那真元消不去、化不掉的,方可谓好酒。此醉仙酒色泽晶莹,入口醇厚,余味则绵绵泊泊、无有止尽,实是难得的好酒。然而此酒后劲也是强劲无比,任你道行通天,若不以道术化解,喝多了也消受不起,若不然又何以能让修道之士喝得尽兴?
云水若手执银壶,徐徐往杯中斟酒。她的动作说不出的优雅,一举一动无不暗合音律,就像是在弹一支琴曲、谱一首乐章,自有清柔之气,扑面而来。
左近众人早看得呆了,某位大喇喇往海碗中倒酒的女修更是下意识收手,放下手中泥封初开的酒坛,颤着指尖去摸纤巧精致的玉杯。席间唯独云练神色如常,也仅他一人是在看杯中的酒,而非斟酒的她。
酒杯已满。执壶的手微微上扬,在空中凝止一刻,方缓缓收回。云水若敛眉垂眸,又开始为自己斟酒。
至此,众人才像是回过了魂儿,吁气之声满席皆闻。
云练端起酒杯一闻,半晌,举杯就唇,饮下半杯。酒水入腹温吞,即有融融暖意传遍四肢百骸,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他不由赞叹:“好酒!”
有句话他不便明言:玉清门不愧为仙门祖庭,就连所酿之酒,也是中正平和,巍巍然有王者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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