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破妄（三）（2/2）

神意攻伐……且是撇去了一切奇诡变化、最最纯粹的冲击！

这一击倒是沿袭了她方才两拳威猛无俦的风格，然则直撄其锋，云练的感觉却绝不好受。那纯粹的冲击碾压而至，直撼得他紫府动荡，三魂七魄几欲离位。

一瞬之间，他的意识便昏沉起来，恍惚间似来到一处上下空茫、四方浑噩的玄异所在。极致的炫金光芒化为龙形，张开巨口，狰狞噬来！

神意拟形……

云练心念微动，已记起“眼前”景象的名目。这是神意运化中颇高明的一则法门，错非长生真人，几乎不可能掌握；而相应地，受袭者若只是还丹境界，亦几无幸存之可能——

只是几乎而已。

便在不久前，云练受竹林中玄异气息影响，神魂渐已洗脱阴质、趋向阳神，强韧之度今非昔比，故而在敖青强势无比的神意冲击下，不曾第一时间神识泯灭。

这给了他缓冲之机。

须知神魂一物最是玄妙，一线之差，结果便截然不同。当首轮攻势未能竟功，云练久经生死磨练的心性便体现出来，一如海中礁岩，坚固强韧，纵然被浪涛淹没，也只是暂时之事。

心念动处，便有剑吟清越，自顶心贯入，驱逐眩晕。剑修不擅神意攻伐不假，但作为杀伐剑道的集大成者，《天剑真诀》中自有万般应对手段。

而就在他止住后仰之势、挺直腰身之时，眼前白影晃动，敖青俏面冷凝，裙摆飘动间，一记泼辣的裙里腿横扫而出，带起大气尖声爆鸣，横斩他腰际。

那真是“斩”！毋庸置疑，若不能挡下这一击，云练定会被直接腰斩。龙族天生神力，肉身之强罕有匹敌，这一鞭腿之威，足以分海开山！

极致的力量几将百丈大气彻底抽干，更引动岛外潮汐起伏共鸣，本是睛空万里的天色瞬间阴沉三分，隐有乌云汇聚、大雨将倾。龙族天赋异禀，善控云水之力，以敖青修为，足以问天地借力、令风云变色！

云端一声大响。炽白的光流自九天倾泻，驱散漫天阴沉，一闪而逝。龙女的面容一明又暗，深陷入阴影里去，只露出半边下颔、并一抹刀锋也似的唇线。

势不可挡！

天地间，惊光再现。

那仿佛是又一道天雷，偏偏无丝毫声威相和——那又岂是雷光？分明是剑刃撕裂黑暗、所反射出的尖锐寒光！

其时风雨如晦，天地昏黑，乍现的剑光映亮少年面容，不见一丝迎战强敌的畏怯迟疑，有的只是一片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或曰决绝。

云练骤发清啸，身形不退反进，正迎上龙女势如山崩的一击！

这无疑是最笨的法子。以敖青半步真人的修为，全力一击之下，别说是他，连斩空剑也可能被生生打断。

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两人差距实在太大，在龙女千载修为面前，他一切手段皆如儿戏般可笑，怕是一口气吹去，都可能吹得散了。唯有以最强气魄、驭至纯之剑，他才有望在绝境之中斩得一线生机！

破劫冲关，便在此时。

时光重新开始流动。足尖剑尖甫一接触，仙剑即发出崩溃似的呻吟，切玄铁亦如腐泥的剑身弯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几乎就要断折。与此同时，少年身形亦是剧颤，衣上崩出无数裂口，从中甩出大篷鲜血。

随后才是雷鸣般的震爆。

强劲的风旋中，一个黑影从中倒飞而出，不断撞在竹子上，逐渐消力的同时，亦令他伤势愈发严重。等到最终坠地，云练身上几乎已找不到一块完好的骨头，握剑的手更是弯出一个绝不正常的弧度，显然已经断了。

但仙剑却依旧在他手中，握得是那样紧，在满手鲜血衬照下，如同彼此本为一体一般。

不，不是如同……他与斩空剑、乃至剑中仙灵，早在无数次出生入死中融为一体，无彼无此，息息相关。

本为一体，何来“如同”之说？

云练深吸口气，摇摇晃晃起身。遍体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伤势之沉，他却顾不得了。此刻在他眼里，世间万物皆已消失，对前方从烟尘中缓步而出的大敌也视而不见，满心所想，便只有方才那不问胜败、不顾生死的一剑。

那是淋漓尽致的一剑！那一瞬间，他真与仙剑、剑灵成了一体，他的心跳即是剑的振颤，亦为剑灵尚自浑噩的意识的搏动。那一刻，心、意、手、剑浑然如一，云练分明斩开了一道过去一直困缚着他的枷锁，使外界天光得以照入，固然只是丝缕，却代表了某个从不曾涉足的领域，已向他打开一线缝隙。

那感觉……妙极！

弥漫烟尘中，敖青清秀的面容愈渐清晰，莲足每每落下，都会震得整座岛屿一阵颤抖，竹叶簌簌摇响，恍若鬼哭。她缓步而来，娇躯内的力量逐渐挣脱束缚，释放出来，但听云外再起霹雳，大雨如雹，滂沱而下。

有啸音低回，从她喉间发出，初时尚可辨得她悦耳的声线，渐而便高亢起来，越发嘹亮、越发悠长，到最后直是震动四野，化为龙吟之声，昂然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