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华（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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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大河滔滔而来、滔滔而去，每一个浪头都高达数丈。千丈宽阔的河面风浪滔天，雄壮之势，几会使人忘了此地乃暗无天日的地底。

地底本是黑暗的，此地却不然。昏沉黏稠的红光铺展下来，每一寸地表、每一尺岩壁都像是淌着血。如有人抬头，即可见巨大的地窟顶端浮着一枚赤红光球，正散发出阴测测的血光，蒙蒙然照亮此方空洞。

此时再看那河，方见河里翻涌的岂是河水？分明是黯浊的血浆！那污秽的血水翻涌着，散发出阵阵中人欲呕的腥味，无数不知名的怪鱼在血河中跃动，或独眼、或生翅、或长足，林林种种，各不相同，却无不是丑陋诡异，非似自然造化之物。

河上狂风吼啸，河中血浆翻涌，再有血浆里游动的魔物，如此景象，当真只会在噩梦里出现！

而就在血河之畔，宫殿宏伟。

血神宫。

此地便是炼血宗总堂所在。与别处不同，血神宫整体风格即是诡异且妖邪的，红黑二色为主的宫殿群落层层铺展，半掩于幽暗中，仅有大致轮廓映现出来，就像盘踞在暗处的狰狞鬼神。空中血光洒落，各地各处皆涂上一层血色。妖异的血光流动着，黏稠而沉重，让人无端心生压抑，呼吸也为之凝滞。

怒哼声突然从血神宫主殿内传出，风雷般横扫整片宫殿。空中血球光芒骤亮三分，穿行宫中的炼血宗人同时身形一颤，望向主殿的目光里不由掠过一丝畏惧。

主殿高逾百尺，殿墙之上雕着无数壁画，有人、兽、更多的还是从未现身世间的妖魔异类。昏暗烛光照下，壁画藏在半明半暗间，令人恍惚心生错觉，仿佛那万千妖魔已成了活物，就伏在阴影里，随时都会扑杀出来。

“都是废物！”

一声怒喝在殿内回响，其宏大响亮，裹着勃发的怒气，深处却又潜伏一线阴湿的冰寒，像是字句之间皆沾着已然冷却的血浆，阴森恐怖，直教人不寒而栗。

然则奇怪的是，大殿空无一人——这说法并不确切，至少在高椅下方就伏着两人，但怎么想，那宏大声音也不会是出自此二人中任何一个——只有高椅椅背投落的阴影，在四壁烛火摇曳间涨缩不定。

闻此评语，所伏二人莫不把头深埋，不敢有半句抗辩。

但出言者显然不想就此放过他们，倏尔冷笑两声，道：“被两个小辈击伤也就罢了，竟还暴露了圣宫位置！你等莫非不知，如今道门正大肆搜寻我等，要‘替天行道’吗？”

伴着话音，一个人形渐渐从阴影里显化出来。那是一道难以辨清具体的影子，只见一隐约的人形轮廓，除此之外休说五官，就连躯干四肢也看不真切，只两点血光洞穿阴影，森然照射出来，依稀像是此人的双眼。

人影眼中血光一闪，盯向下方一人，阴森森地道：“血滴子，我且问你，你闲来无事，去中州作甚啊？敢去昆仑附近转悠，是把自个当成本宗圣祖、纵横天下几无抗手的血散人了吗？这就罢了，如你所言，敌人不过一初晋还丹的小辈，你好歹也是还丹上境，不敌便罢，竟还被锁魂万里，直追到自家门口？你且说说，我要你何用啊？”

冰渣子似的话语吐出，此间气氛立时降至冰点。血滴子身子一抖，颤声辩道：“宗主明鉴，实是其人乃道门真传……”

“哦？”

逐着上挑的尾音，阴影蓦地扩张，将血滴子周身笼罩。听人影森然道：“《化血奇经》举世无匹，昔年血散人持之以纵横天下，令多少正道中人恨之入骨却奈之不何，怎到了你血滴子手里，就成了废物啊？”

血滴子噤若寒蝉。

人影幽冷一笑，话锋一转，那阴影就把另一人也盖了进去：“血印子、右护法，你又有何说辞啊？”

血印子同样颤声道：“敌人奸诈，我也是一时不察，这才中了暗算。”

人影冷冷道：“敌人狡猾？大概不是你蠢！我命你前去一探虚实，你倒好，把个敌明我暗的局势生生断送，更带回一身伤，好得很，好得很哪！”

血印子战栗不语。

忽然声息全无，唯呼吸之声有若潮汐，徐涨徐落。半晌半晌，座上人影终于幽幽开口：“你俩倒是说说，我要你们何用啊？”

语气柔和无比，很难与他刻前的暴怒相联系，然若细细分辨，则又可听出其中潜伏着的一线冰寒杀机。满殿火光逐一灭去，黑暗于焉降临。那森罗的黑暗更像是魔神的手臂，勒住人的脖颈，把肺里每一寸空气都压迫出去，让人就这么在绝望中窒息而死。

血滴子身形立时一颤，叫道：“宗主饶命，宗主饶命啊！”

血印子亦叫道：“我愿为宗门之存续效死，还求宗主饶我性命！”

炼血宗主冷哼一声，森然道：“若非念在你等尚有些用处，就凭此事，我早炼了你等！还不快滚，恁地扰我清净！”

两人如蒙大赦，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即倒跪而出，离了此间。

殿内一时死寂蔓延。不知过去几时，那声音方重新响起：“幽一、幽二，有客人来了，你俩去招待一下。”

没有回应。阴影却突然稀薄了三分。椅中人影于焉显化，因有发幕遮掩，难见真容，唯见得一袭长袍似血，流淌着刺目狰狞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