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女仙（下）（2/2）

眼前烟云层绕，如薄纱帷幔，收束感知。可一旦穿透纱帘，崖外那无垠无尽的壮阔云海就此闯入视界，人之目力即又被无限扩大，心胸顿为之一阔，一应愁丝尽都湮没于那浩瀚苍茫中。

山道是孤桀的，就这么直直一条，通往山巅。道旁怪石嶙峋，每一块皆似由剑劈斧凿而成，透出无穷肃杀。拂开道旁弥漫的云烟，更可见下方无底深崖。这山道竟是在一整块凌空弯出的巨岩之上，山体如钩，突兀而峥嵘，无需磨砺已是锋芒毕露。

就在此荒崖尽头，人影凭立。

罡风凛冽，近得那人身边，即化为习习微风，堪拂起三五青丝、半片衣袂。那人就这么立着，缥缈的身影透过缭绕的云烟显现，即有无形巨力轰入观者心间，令人震撼莫名，无端生出错觉，恍惚间只觉那里空无一人，唯有一座孤孑绝崖，直插天际；而在绝崖上空，天都只有一半！

云练早看得呆了，一时忘了呼吸，更遑论迈动步伐，直至心底响起一个声音，方始回过神来：

“既已至此，缘何裹足不前？”

其缥缥缈缈，像是降自九天云外、穿透层层云雾方始入耳的乐音，又似心湖泛起的层层涟漪、与灵魂共鸣激荡的空响。

他从未听闻如斯动听的仙乐。

云练随即心神一凛，收起略显不敬的心思，端正襟领，缓步上前。

行得近了，拨开层云，其人身影便渐渐清晰。当那难以言喻的画面猛地撞入视线，云练不觉止了呼吸，脚步也凝在半空。

有诗云：

似梦瑶池台上见，又疑玉兔桂间藏。

仙娥落袖惭颜色，青鸟衔枝为点妆。

那是一位女子，瀑发云裳，白衣裙袂飘飘，飒飒然似将乘风归去。他只能看见这些，除此之外，她周身那道隐隐约约、似淡漠似空灵、似婉约似清冷的气质，却是任他绞尽脑汁，也根本无从形容。

女仙，眼前这位，大概就是真正的女仙吧！

昏昏然间，云练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其间全无邪念，唯有目睹天地至美而生的震撼感动，一如初见仙府洞天的无边壮美之时。

饶是云练出身仙家，见惯了美人，云水若和苏玲仙更是倾国绝色，可拿来与眼前女子对比，仍是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心中的声音不复响起，云练呆呆看着，不知过去几时，方才惊醒过来，忆及先前失态，一时直是羞愧无地，再不敢看她，垂首匆匆前往，行至女子身后三尺。

他不敢再靠近，仿佛再靠得近些，便会亵渎了她似的。她的身上，自有一股令人敬畏、不敢稍侮的气息。

“公子不必拘束，承蒙不弃，便与我说些话儿。”

女子不曾回头，淡淡说道，辞令固然客气，却隐含不容忤逆之威。

云练应了声是，缓步行至她身边。

他悄悄打量她的侧颜，心中顿生惊艳，然而凝神再看，女子面上却似蒙着一层轻纱，任他如何努力也看不真切，偏又有着奇异的魅力，令人越看不清，便越想看清，目光就此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云练心下一惊，慌忙垂眸。

说来也怪，女子说是要让云练陪着说话，此时却全无开口之意，目光始终眺望天尽，似已洞穿此方天地，落去了彼端时空。

云练便清清嗓子，见礼道：“晚辈云练，参见姑娘……啊不，前辈，嗯、不是……您是，您是不是那个、昭阳……元君？”

话一出口，自己都吃了一惊，不意自己居然紧张如斯。亟待再说些什么弥补过失，身边女子已是莞尔失笑。

笑如银铃，清淙悦耳。云练面色微微一红，却出奇的不感到难堪。便随此轻声笑语，女子终从云端步下，来到他的身前。

他不觉受她感染，心中一松，下意识挠头道：“敢问前辈，可是昭阳元君？”

此时再看，女子面上那层若有似无的轻纱已然消失，那倾世容颜、绝代风华，就此再无一丝遮掩，彻彻底底、分分明明呈现在他眼前。

那晶玉般透彻的眸子望向少年，丹砂般的唇瓣微启，逸出一声幽叹：

“前辈？原来，我已这般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