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飞蝶（中）（1/2）

那是个少年，黑绸般的发幕直披过肩，半遮其面，却难掩那抹俊美至乎妖丽的容色。他身穿一袭红衣，那颜色红得刺眼，就像是满身尚未凝干的鲜血！

少年身量单薄，比之空旷无垠的大殿直是微不足道，可正是如此一介单薄身影，简简单单立在那儿，周身气势便仿佛冲破了天穹。

相较于云练凝神戒备的模样，血衣的少年倒是神色自若，此时缓缓开口：“既来之，则安之。相见即是有缘，又何必匆匆离去？”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极为动听，若无周身那森然气势，当会令人如沐春风，倒与他俊美无伦的容貌颇为相称。

云练此时瞧见，那张近乎完美的脸上双眼紧闭。透过紧缩的肌理，可见其并非自然之状，更似是底下有甚东西要挣脱出来，不得不竭力闭眼，以为压制。

结合满地白骨来看，此人定然极度危险。可眼下其气势虽沉，却无一丝杀机外露，反教云练拿不准主意，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招祸误事。

想了想，他道：“有缘则来，无缘则去。既曰缘法，何必强求？转是不美。”

对方笑笑，明明是少年身容，语气却老气横秋：“好辞辩，后生倒是嘴利。只可惜多数时候，嘴利与否全无用地。譬如眼下我言你我有缘，请君留步，就不是凭借言语。后生以为然否？”

云练心下暗奇。他此言隐含试探，对方却未接口，似乎并非将自己唤至此地者。既然如此，冥冥中的指引又是来自何方？

一时想不明白，云练悄悄把苏玲仙拉至自己身后，发问道：“敢问前辈，留下我等有何见教？”

“后生不必紧张。我若要杀你，谅你也挡不住。”

话是实话，言下之意却颇为微妙：究竟是杀还是不杀？云练沉默一下，还是依他所言，放松了肢体。

少年视线有意无意地掠过斩空剑，含笑问道：“后生出身何派？”

何出此言？

云练心念电转，手掌忽被苏玲仙用力捏了两下，看来她也已察觉此地与九霄剑宗匪浅的联系，要让他藏住实话。

可若他所料不差，少年当属仙府护卫一流，以他这点微末道行，万瞒不过对方眼去。便实话实说：“九霄剑宗。”

“九霄剑宗？”

少年神色颇为微妙，说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听说过……近年新晋的道门宗派？”

此言一出，云练眉头顿时一皱。少年出手时，无疑是留了情的，眼下的表现却又难见善意。谅他向来不知屈膝为何物，此时心中不喜，便绝不会曲意逢迎：“前辈有何指教？”

少年剑眉一扬，虽说仍未睁眼，云练却觉身上扫过一道寒凉视线，五脏六腑都似被剜了出来，再留不下任何隐秘。

他心中一惊，已听对方笑道：“后生修为不厚，脾气倒不小。如此有恃无恐，可是有所依仗？”

云练淡道：“有无依仗，与我性情何干？”

少年抚掌一笑，道：“说得好，《天剑真诀》最重心性，若无一颗灵犀剑心，绝难有所成就。后生现今道行虽浅，一身真元却极为精纯，论秉性之刚正桀骜，当是毋庸置疑。”

果然……

底细被一语道破，云练心下暗凛，倒也不吃惊，只拱了拱手道：“前辈过誉，小子惶恐。”

这话真真毫无诚意。少年却也不恼，依旧笑笑，道：“方才我道你我有缘，其实并非虚言。你可知此地是何所在？”

“但晓此间主人道行通天，神威如狱，心中敬仰不已，却叹拜见无门，敢不憾甚。”

少年哑然失笑：“此言何其漂亮！明时局，知进退，却可守本心不易，难得、难得！”

“前辈谬赞了。”

但少年既而便换上一副追忆之色，悠悠道：“昭阳啊昭阳，想你当年神姿天纵，慑服诸天，几许年来被世人遗忘便罢，如今竟连后人也……呵呵……”

云练就沉默一下，问道：“此间主人，真是本宗祖师？”

“九剑仙府，九剑之御……”

少年喃喃念着，似已陷入回忆之中，良久良久，方是慨叹：“你非笨人，想必早有预料。不错，你所修功诀，正是源于此地。百年前……呵，百年前，有四人闯入仙府，拓了《天剑真诀》副本，又盗走了逝泓剑。”

云练心中一震，方知本宗源流于此。忽又听少年低笑两声，招呼道：“且来一观，此为何物？”

云练依言抬眼，即见少年身下忽尔亮起道道幽玄符纹，游走勾画，转眼画就一个高深莫测的阵图。他正觉眼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太玄截阴九幽锁！”

少年微笑道：“后生果然识得。”

云练岂会不识？他与云水若虽非修的同一法门，私下里却早将彼此功法烂熟于心。眼前阵图固然较记忆中略有差异，法度根本却未曾改变，正是《玄冥真诀》中极高妙的法术之一，唤作“太玄截阴九幽锁”，乃以至阴至寒的玄冥真水锁人元神、炼人身躯，端的是狠歹非常，且施展门槛极高，非是真人不可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