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津(下)(2/2)
“兹事体大,岂有戏言?”
南松子神容一肃:“我知姑娘所忧何事。但贫道这‘阴阳合虚归梦法’乃道门双修无上妙品,神清气正,不涉秽陋,不可以世俗眼光看待。贫道甘代姑娘受难,拳拳之心,须当不得如此猜忌。”
女孩面露惭色,似为道人言论所动,开口时却仍是推拒之语:“谢道长好意,还是……不了。”
南松子眼底怒意一闪,语气骤硬数分:“姑娘反复无常,莫不是以为贫道心慈好欺?”
女孩咬唇摇头。
南松子强忍火气,劝道:“贫道观姑娘年纪轻轻,便已抱煞成罡,除了本身良才美质,师承必也相当不凡。但令师却未能察觉你命中隐疾,可见姑娘劫数之隐晦。若错失今日之机,欲再觅人化解,想必希望渺茫。”
至此话锋一转,又道:“但贫道习天人之法,从不强人所难。姑娘如若不愿,甚或就此对我有所误会,也全凭姑娘自决,贫道自受了这份委屈便是。贫道言尽于此,请姑娘三思。”
少女踌躇不语,神色时而畏怯,时而挣扎,久久不能定夺。
南松子心知此时不宜打扰,否则适得其反,转而不美。他便静候一旁,一手持拂尘,一手掐道诀,眼睛似睁似闭,似已神游去也。
女孩沉吟半天,甚至连月影都倾斜了一分,方吞吞吐吐开口:“仙长……非得、那个、如此么?”
南松子嗯了一声,眼皮不抬,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女孩就犯了难色,迟疑再迟疑,终是支支吾吾地道一声:“好吧……”随后把双眼一闭,摆出一副决绝之色来。或许此事于她而言,当真不比赴死来得容易。
若非要摆出得道高人的架子,南松子当场就要忘形而笑。
少女聪敏不假,适才设局杀敌的表现更是堪称惊艳。这般年纪即有如此城府修为,无论如何都值得称道。可世故阅历终究是难以补足的缺憾。以她与那少年的种种表现来看,二人聪慧则已,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如今却还欠了积累,自己略施手段,便将她揉捏得如面团一般。
念及此处,南松子不由一阵得意。但他修行百年,一步步摸索前路,最终跃出凡俗,成为纵横宇内的修士一员,心计又是何等深沉,岂会如刚刚那蠢材一般喜形于色?
唔,岐山双鬼是吧?倒也有所耳闻,兄弟两人同进同退,就算是他遇上,也是有几分头痛的,眼下却中了两个娃娃的示敌以弱之计,实在蠢得可以!想必那青牙鬼,此时也已凶多吉少了吧。
南松子转着心思,不紧不慢向少女走去。
南松子并不担心。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少年赶来,事机败露之下,不得不做上一场而已,他又何惧之有?
但如非必要,南松子并不想用强。
这倒不是南松子怜香惜玉。那“阴阳合虚归梦法”的的确确是存在的,他也已修得炉火纯青,只不过没他所言的那么玄乎罢了。衍化玄机、辟易诸劫什么的,自然统统都是屁话,他所看重的,仅仅是灵肉合欢时身心的快感,以及阴阳化生时修为的精进而已。
多数时候,这精进都是单方面的,只是南松子强行采补女子真元而已;但也会有例外。
譬如眼下这女孩,如此精纯的玄阴之体,南松子简直闻所未闻。他因此便起了授以秘法,合藉双修的心思。那时,他的修为必将一日千里,成就还丹也不在话下。他又岂能暴殄天物,只图一时之快?
至于具体怎么做……嘿,凭自家手段,只消得手一回,哪有不令她乖乖委身之理?
随着南松子逐渐接近,女孩身子也渐渐紧绷,两扇睫毛不自觉颤抖起来,羞怯之态,便是以其人阅历,也是呼吸一窒,几乎就要把持不住。但他终非常人,不动声色间,已恢复常态,开口之时,仍是那平淡而不失威仪的语调:“姑娘不必如此,且睁开眼来。”
少女茫然睁眼,一瞬间的明眸波光,令南松子心里直呼“妙品”。他勉强控住气血,道:“贫道这便授姑娘秘法心诀,姑娘何处不懂,但问无妨。兹事体大,务必谨慎,切记、切记!”
女孩似不敢与他对视,垂下螓首,嗯了一声。
南松子当下口中述诀,手上演法,将一身阴阳秘法倾囊相授。
女孩极其聪慧,只听了一遍就尽数记下,在复述时一字不差地背出。南松子大喜过望,面上则是沉吟,片刻后道:“且依诀坐好,遁出阴神。”
女孩一怔。
南松子温言问道:“怎么了?”
女孩嗫嚅道:“仙长,我、我尚不能阴神出窍……”
南松子亦是一怔,既而便面露歉疚:“这却是贫道疏忽了,倘若不能阴神出窍……”
女孩紧张问道:“那还有用吗?”
如此反应,正在南松子预料之中。他后半句看似画蛇添足的假设,便是为的引出此问。当下作态沉吟,缓缓道:“未始不能。神交之法固然神妙,毕竟是后天推衍得来;而世间万灵,但凭本能,便能和合阴阳,化衍玄机,造化真灵,办到传说中的天仙亦难为之之事,是可谓先天之属……”
少女脸蛋一瞬间变得通红,蚊声道:“我……明白道长的意思了。”
南松子目光平静,语态温和,问道:“姑娘意下如何?”
女孩咬唇无语,半晌,终是极浅极浅地一点头。
南松子见状狂喜,偏还要维持邪念全无之态,委实苦也!但这无论如何都是好事儿,他便伸出手去,摸向女孩娇嫩滑腻的玉颊……
静。
在南松子眼里,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明明手掌已将触及少女肌肤,那最后一丝距离,却突然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彼此之间。
风吟、水响、虫喃、乃至月色缠绵树梢的微声,莫不在此刻断绝。像是时光长河蓦然静止,把他定格在了当前。
一线寒意袭来。
寒意自足底涌泉升起,沿脊而上,越十二重楼,趋入泥丸,如一根冰冷的尖针,突兀刺入神魂!
危险!极度的危险!
刹那间,南松子已醒悟寒意为何物:那是最残酷、最强烈的死亡气息!
多年锤炼的战斗本能就此惊醒,一瞬间抢过对躯体的操控之权。南松子一声怒吼,真元自周身各玄窍涌出,将身法提至极限,几乎是自己“拎着”自己,生生从原地挪开三丈。
寒光一闪。
那是比月华更闪亮百倍的银光,自溪中暴起,有如一尾大鱼跃出水面、所溅起的一涟碎银,更像是月辉凝就的剑刃、在夜空中舞动的寒光!
清冷、惊艳、锋利……
杀机四溢!
浓烈的血腥气息迅速弥漫,凄厉的血色点染夜光,使得皎皎然月下溪谷,顷刻间已成修罗杀场。
南松子一脸惊骇,视线从那抹一闪而逝的银光移至自家右臂,却见鲜血正从断臂处泉涌而出,早将衣衫浸得透了。
而在他身前不远,齐肘而断的半截前臂正躺在地上。两串清晰的血迹从女孩足前延伸出来,一串连着断臂,另一串则延伸至他身旁,在伤口下方积成一方浅洼。
南松子视线再转,落向女孩身旁那突兀现身的少年,眼里已满满都是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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