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寒梦当年(2/2)
落承韵罕见地冲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却带着几分不易查觉的讥讽:“难道您没有发现,您已经中了幻术很多年了么?”
落成美身形猛然一僵,王大仁的那具活傀儡死前下的幻术尚且效果显著,落承韵口中是怎样的幻术,早已不言自明。
“不可能……”落成美睚眦俱裂,仿佛被戳中了心中最隐秘的伤痛,他沙哑地嘶吼,“我和寒梦是真心相爱,我答应了她,下辈子还要和她在一起,我们是相爱的,我爱她,她爱我,我爱她……”
她不断重复着这些话,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些什么。
“我还未说你中的是什么幻术,家主便急着否认,怕是家主早已心知肚明了吧。”
落承韵看着他发疯的模样,想起母亲在落家所受的苦,竟感受不到一丝快感。
被自以为喜欢的人算计了一辈子,死后也不肯放过,这也算是个可怜人。
白寒梦是个狠人,她太了解落成美的德性,这样的人爱的只是一种成就感,一种彰显自己强大的安心感,他从未真心爱过一个人,她用这种方式,对这个男人进行了一击致命的报复,落承韵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手段非常高明,高明到她这些年甚至不想打碎落成美可悲的梦。
她犹记得当年,她少不经事,执剑趁着夜色来到白寒梦的房间,躲在床下,试图一剑杀死这个让她的母亲每每提到都会咬牙切齿的人。
她躲在床下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夫人,这药可是剧毒,您真的要下在大夫人的茶中?”年迈的奶娘压低了声音问道。
貌美的白衣女子看着眼前透亮的杯子,杯中的茶水倒映着她美丽的眸子,她柳叶的弯眉轻轻扬起:“当然。”
落承韵目光一凛,正打算出去一剑结果了她,却听白寒梦幽幽道:“我记得,大夫人的茶具和家主的茶具是分开的,家主向来只用一套固定的茶具,知道把药下在哪里么?”
奶娘一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夫人,您……”
白寒梦冲奶娘柔美一笑,令人胆寒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奶娘,大夫人有洁癖,东西最不喜欢与他人共用,我已经把解药给扔了,后路也准备好了,到时候别人只会以为家主是突发心梗而死,没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奶娘焦急地规劝她:“夫人,不能拿家主冒险啊!家主对您用情至深,若是失了家主这个依仗,您在这里可怎么活下去啊……”
白寒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奶娘太高看落成美了,用情至深?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冒险……太冒险了!”奶娘试图劝阻她,“若是家主去世,您被发现了呢?再退一步讲,家主为人谨小慎微,万一他发现了毒药呢?不止是家主不会放过您,大夫人为了家主,也一定会除掉您的……”
白寒梦呵呵笑了起来:“除掉我,好啊,反正我也活腻了,无论是落成美死,还是我死,能得到解脱的,不止是我一个。”
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腹部,目光温柔。
白寒梦手中拿着那包毒药,喃喃自语:“若是她也能明白,该多好……”
奶娘偷偷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夫人莫要再想着拉拢大夫人了,大夫人是落家的家主夫人,又是那样的家世才华,不会看得上咱们这般的人的。”
白寒梦笑了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侧头看内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正是落承韵的方向。
白寒梦看向的是墙上的一幅装裱精致的画,一副叶倾城的画像。画像上的人英姿飒爽,明眸皓齿,手挽大弓,高崖之上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白寒梦走过去,手轻轻抚上了那幅画。
隔着门板的缝隙,她看到白寒梦的眼睛,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阴鸷中透露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黯然,仿佛全世界都弥漫着绝望,然而绝望之下却是一团烈火,希望就孕育在那团火之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当时,躲在床下的落承韵并不明白,白寒梦那样谨小慎微的人为何不直接解决她的母亲,而是铤而走险要去杀死落成美。
走过近十年的时光,今日心境如老松般坚韧的落承韵总算明白了白寒梦当年那道眼神的含义——那是一种慈悲,对她母亲的慈悲,对女人的慈悲,以及对当初深陷情爱的母亲最深沉的无奈。
只是她期期艾艾了一辈子,自己的母亲——叶倾城——终究没能逃脱这份桎梏。
白寒梦死后,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落承韵有意了解了她的过去,那时她发现,白寒梦年少时是将她的母亲当做神明去崇拜的——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女是当初的所有人喜爱的对象,画像上的叶倾城是她想象中那位神明的模样神态。
那位高贵的神女最终被一个男人蛊惑,居然会因为能够博得他后院中一个显眼的方寸之地而沾沾自喜。
白寒梦应该是失望极了的。
她的神明堕入了凡间,甚至沦为了和她一样挣扎在泥沼中的臭虫。
落承韵叹了口气,将幻术的解药放在了落成美面前,转身走了出去。
落成美对白寒梦的执念,一如她的母亲对落成美,仿佛深爱了一生,却卑微到忘记了自己,临死之前依旧痛恨着那个对她报以期待的人。
人怎么可以忘记自己。
她的母亲号称第一天才,到头来却不如一个无门无户的女子活得清醒,还要被那个人可怜。
房屋之中,落成美看着那瓶解药,仿佛在看洪水猛兽,一掌掀翻了药瓶,蜷缩回角落,不住地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寒梦那么爱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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