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你我可是见过?【求票】(2/2)
只见李悔将那只细小的铜管在手里轻轻转了转后,将其收进了衣袖里,并未打开,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竹林里依旧很安静,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来过一样。
而在李悔心里,的确什么也都没有来过。
丞相府外。
有两道黑影如夜鹰又如疾风一般飞掠在云城上空,飞于檐上走于墙上,直朝陨王府的方向掠去。
是冰刃与楼远。
冰刃的面色较之前在桃林别院时候还要难看还要阴沉,虽不见了杀意,然却是一副咬牙切齿得想将人千刀万剐的模样。
“小白脸,你和白拂是合起伙来耍老子师妹的是吧?别以为你现在和老子一起去救那头猪老子就能会和你一笑泯恩仇,老子现在这儿告诉你,想都别想,待那头猪拎回来了,老子一定将你往死里打!”冰刃说这话时,恶狠狠地瞪着身旁那速度始终能与他并肩的楼远,咬牙切齿得恨不得现在就把楼远给削了。
“今夜过后,要杀要剐,悉听师兄尊便。”楼远的声音沉沉的,还是如方才一般沙哑不堪,仿佛最粗粝的山风,若是耳力不好的人,根本就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就像是人嘶喊了许久许久而滴水未进才有的声音。
冰刃的脚尖正好踩在一处弯翘的飞檐上,听得楼远这一声信口拈来的“师兄”称呼,脚一滑,险些从飞檐上栽倒下来。
冰刃将脚步重新稳上后,愤恨地冲楼远吼道:“呸!你他娘的别满嘴塞粪!谁是你师兄!?你个小白脸要是敢再乱叫,老子现在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想要娶老子师妹,没门儿!”
楼远没有再说话,只是不禁然地咳嗽了几声,速度稍稍有减缓,然很快又继续能与冰刃的速度平齐。
银月不知何时又藏到了云层之后,浓浓夜色中,冰刃看不见楼远的面色,是以没有看见他眸子里正亮着一抹坚决的光。
他楼远说过的话,要做的事,不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做到。
夜色本是浓黑,忽然间却又变得明亮起来。
因为陨王府一直以来的夜晚,都是灯火通明的。
今夜,也不例外。
甚至,今夜的灯火比寻日里亮得更甚。
楼远与冰刃的脚步没有停,在脚尖点过陨王府外最后一幢楼阁的飞檐时,只听冰刃沉声道:“两个时辰之后,这个地方,老子一定要见到老子师妹。”
“放心。”楼远只说了这两个字。
下一瞬,只见黑影如剑影般钉进了灯火通明的陨王府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墨空上的银月,似是与那浓浓厚厚的乌云耍起了玩笑来,时而躲藏时而半露脸膛,使得今夜的夜色倏明倏暗。
夜色愈浓,愈渐觉不到风的存在。
风,不知何时停了。
一辆乌篷马车由相府菡萏别院及桃林别院后那扇掩映在竹林中的偏门辚辚驶开,不紧不慢地朝王城方向而去。
马车里,白拂与司季夏均微闭着眼,似在假寐。
车窗外家家户户门前垂挂的风灯安安静静地垂挂在那儿,漏过一摇一晃的车窗帘照到马车里来,打照在司季夏与白拂身上,已然变得零碎。
马车在经过宫门时被值守的侍卫以手中长戟拦下,却又在白拂将从怀里掏出的一块白玉牌递出马车让其瞧清楚后收了长戟,站到了一旁让马车畅通无阻地入了宫门,竟是未将马车进行盘查。
司季夏在这时慢慢睁了眼,还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道:“阁下在这宫中的地位好似挺高,在下便是连乔装打扮都省去了。”
“公子此言差矣。”白拂微微摇了摇头,眸中有嘲讽之意,“地位高的,不过是白某手中的这块玉牌,以及白某的这双手而已。”
“白某可不认为白某若没了这双手还能拿得到这块玉牌。”白拂说着,淡淡一笑,这才将手中的白玉牌收回了衣襟后。
他其实与薛妙手一样,有用的,只有这么一双手而已。
当今圣上爱美色爱琴乐,所以他才有了这所谓的“地位”。
而现下,他便是十只指头都伤了,倘若这一趟入宫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不知他能否自如应对。
但愿,无事。
马车停到了车马场,司季夏与白拂下了马车后,有一名年轻的宫人即刻上前来,道是已恭候琴师多时,接着便是给司季夏与白拂领路。
而这宫人将司季夏与白拂领去的方向,竟是后宫方向!
司季夏面不改色,然眸子深处却寒光沉沉。
他将头上的风帽拉得很低,将头也垂得有些低,不让任何人瞧见他的容貌。
白拂也是神色不改,只从容地跟在领路的宫人后边,就像他要带司季夏去的地方,就是后宫。
这一路由车马场去往后宫,路上所遇到的宫人及太监不少,然但凡见到白拂的,都往旁退开几步,而后垂首立在那儿,待白拂走了,他们才敢走,不忘悄悄地瞟白拂几眼。
因为这宫中,无人不知琴师白拂喜素净的白衣,喜在臂弯里抱着一把通体沉黑的瑶琴,琴师白拂,是王上请来的贵客。
这天下间,能有几人能得天子认为贵客,礼待有加不算且还予自由出入王城的权力,并且就算是王上见到了琴师白拂都礼貌客气,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
曾有一个宫人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琴师身上,王上即刻下令重打五十大板,还是琴师为其说话,那名宫人才逃过一难,否则五十大板下来,只怕命都掉了大半条,可见王上极为重视琴师这个贵客。
而王上爱琴乐,谁人不知?
是以,琴师白拂,宫中无人敢不尊。
再者,就算从未见过白拂琴师的人,只要见到一袭白衣,臂弯里枕着一把沉黑的瑶琴的年轻公子,也不难想得到其便是白拂琴师。
在这王城之中,白拂琴师不管何时出现,不管他去何处,都无人敢管无人敢多猜想,这些宫里的人,只要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情,便行,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猜的也不要猜,这样才能活得长。
是以没有人敢管白拂琴师如此深夜时辰往后宫去是做什么。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那领路的宫人终是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朝前走。
司季夏这也才微微抬头看向面前雕梁画栋上边悬挂着的厚重匾额,匾额上凿着篆书写就的三个大字——芳兰宫。
司季夏不晓北霜国王城内的情况,是以不知这芳兰宫里住着的是何许人,然单单从这道宫门看,也可知住在这一处地方的人,必是王上身边的红人。
若非如此,断不会有如此派头。
而那领路的宫人,在这宫门外停下了便是停下了,非但没有进去通传一声的意思,反是朝白拂福身恭敬道:“琴师大人,请。”
白拂并未理会宫人,反是向身旁的司季夏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客气道:“公子,请。”
司季夏收回看向匾额的目光,与白拂一同进了宫门。
院子里很安静,除了挑挂着的几盏风灯外,偌大的院子不见任何一名宫人的身影,便是宫门,也在他们进来后阖上了。
庭院中自是有殿阁,殿阁外只有一盏风灯,风灯在摇晃,而明明,此时此刻,没有风。
不,风灯不是因风而摇,而是因那架杆而摇,因为那架杆在动。
而那竟也不是架杆,而是……一个人。
一个身材高挑,整个人都溺在黑暗里的人。
殿阁内没有点灯,而庭院内的几盏风灯离得殿阁又有些远,就连他手中的那盏风灯都被她远远伸出,好似有意不让火光照到自己身上似的。
待得司季夏与白拂的脚步朝殿阁拐来时,才听得那人声音冷冷道:“来了啊。”
声音很冷,是女子的声音。
是薛妙手的声音。
也正是她说话时,她才将手中提着的风灯缓缓朝自己面前移,让火光照到她的脸上。
风灯的火光照出的,并不是薛妙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是一张三十五六岁的妇人脸膛,盘着头发,容貌寻常。
这是纯贵妃的贴身宫婢,跟随她一同进宫,一直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的林姑姑。
然,所有人都管她叫林姑姑,却无一人知道她究竟姓什么名什么,更无多少人见过她,更鲜少听到她说话。
因为她虽说是纯贵妃的贴身婢子,然她只在这芳兰宫里伺候纯贵妃,倘纯贵妃出了这芳兰宫,伺候纯贵妃的,便又会换成其余婢子。
也有人说,这林姑姑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白拂不知晓也不清楚真实情况,因为他没有来过这个芳兰宫,是以他从未见过这个“林姑姑”。
白拂虽从未见过林姑姑,但现下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便是,林姑姑不是哑巴,她会说话。
而这个林姑姑之所以从未离开过芳兰宫,现下他也大致能猜得到其中因由。
“夫人。”白拂朝薛妙手微微垂首,抱拳拱手,语气客气。
薛妙手轻轻笑了,“大琴师莫不是看花了眼,这儿可只有我这么一个老人家林姑姑,哪里有什么‘夫人’?”
白拂不作答,将手垂了下来。
“你们想见的人稍后自会来,在这之前,我还要劳烦这位公子帮我一个小忙。”薛妙手说着,转眼看向了站在白拂身旁的司季夏,浅笑着,昏黄的灯火之后,只见她眸光深沉,似乎要从司季夏身上看出些什么来似的,“不知公子可愿意帮我这个小忙?”
白拂也看向司季夏。
只听司季夏淡淡道:“姑姑且说。”
“听闻公子是大夫,我家主子这几日身有不适,而我家主子不能信任这宫中的太医,公子既已来了,不知可否能帮我家主子号上一脉,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了。”薛妙手倒是很不客气道。
白拂还是看着司季夏,目光有些沉,似乎有些担心司季夏会拒绝。
司季夏沉默。
薛妙手不着急,只是静等着他的答案。
少顷,才又听得司季夏淡淡道:“可也。”
“那我便在此先行谢过公子了。”薛妙手又是微微一笑,稍稍侧开身子,并拢五指指向黑漆漆的殿内方向,“公子请随我来。”
殿内明明处处都有灯盏,可没有一盏灯点上,整个殿内黑暗一片,只有薛妙手手中的风灯在亮着。
明明有灯,却不点,明明有灯,却偏偏要多余地打着一盏风灯。
整个殿阁,漆黑得就像一座牢笼,就像随时等候着猎物掉落下来似的。
而殿内明明走着三个人,却只听得到薛妙手一人的脚步声,竟是丝毫都听不到司季夏与白拂的脚步声。
薛妙手不觉有异,只是在前边打着灯,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习惯了黑夜,就习惯了不点灯。”
她说的,是她自己,还是别人?
没人知道。
殿阁很大,中间还有一个中庭,中庭后边,终是见着了屋宇之内有灯火。
只是这个灯火,并不明亮,相反,很微弱。
因为只有一盏灯。
因为屋子很大,是以显得那一盏灯的灯火显得很微弱。
天上明月正好又露出了半边脸膛来,让人能瞧清这中庭的情景。
中庭颇大,只是这颇大的中庭里却不值花草,反是堆着一堆乱石,乱石之中,有一杆竹。
一杆墨竹。
一杆生长得并不好的墨竹。
因为竹竿很瘦,竹叶也很瘦,似乎还有些枯黄,远远比不上竹林别院里的任何一株竹子。
这一株墨竹,就这么孤零零地长在一堆乱石之中,看起来很是怪异。
后殿的窗户上,有人影,殿内的人影,人影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薛妙手走到后殿的殿门前,稍稍顿足,只是对司季夏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并未与殿内的人报上一句话一个字,便这么径自跨过了门槛,似乎她根本就没有与殿内的人事先报上一声的必要。
白拂在跨进后殿门槛前转头看了那好似在乱石堆中长出的那株孤零零的墨竹一眼,又随在司季夏身后进了后殿。
而这一回,薛妙手没有像在前殿那般走过了便是过了,只见她将风灯的灯罩拿开,取了里边的蜡烛,将殿内的灯烛一一点上,本是黑压压的后殿渐渐敞亮了起来。
如此这般,才让司季夏与白拂愈加瞧得清那坐在窗户前正低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盆青绿竹子的貌美妇人。
身姿婀娜,臻首娥眉,一名娇媚的美妇人。
这名美妇人司季夏见过,正是那日清晨他去竹林别院时见到的女子。
这名美妇人白拂当然也见过并且认识,因为这是王上身边最得王宠、揽着后宫实权的纯贵妃,云绿水。
她的瞳眸,一如白拂每一次见到她的那般,似乎总盈着一股无法述说的哀愁,淡淡的,却又拂之不去,让男人见着都觉得疼惜。
只是,此刻她这双哀愁得似乎能落下细雨来的瞳眸却不是看着他们,而是看着她面前小几上的那种在盆中的青绿竹子,此时此刻她的眼里,竹子,比人还重要得多。
没有人说话,薛妙手也不说话,只是倒了一盏茶,放到云绿水手边。
云绿水自然是没有喝。
司季夏看着云绿水。
白拂则是看着云绿水手中的绿竹。
一会儿后,才见得云绿水微微抬眸,扫了一眼出现在这后殿的人,将目光稍稍在司季夏面上停留。
“这位公子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你我可是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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