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少年老成(1/2)
在无州三中上学期间,我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因此,我似乎是站在某个高处,朝那些同学们俯视一下而已。我骄傲地意识到:我已经成长为我必须要成为的那样的人。
我安全地避开了跟同学们的复杂关系,既没有友谊的冲击,也避免了一些小小的怨恨。
在那几年里,我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似乎那些老师和同学们并不是很真实的人物,他们只是促使我成长的道具。我想我是在模仿和实行郭虎啸医生对人生的观点:
人生如梦,这漫长的琐碎的人生,对伟大的人物来说,并不是真实的;相对真实的东西,只有那些永恒的事业。
是的,别的人在我心目中,都不是真实的人;我没有时间去考虑他们,赋予他们以真实感。
似乎只有我已经去世的父亲韦西川的声音,才是真实的。它是那么亲密、知心,就像我自己的血液里汩汩的流动声。那声音不知怎地,一直保留在我的脑海之中。
现在我当然明白,这只是一种幻听,是一种精神创伤,可是当时的我,却感觉是完全真实的。
别的成年人的声音,对我来说当然也是重要的。学校老师们的声音,郭虎啸医生的声音,尤其是郭虎啸太太的声音,似乎也到处都伴随着我。
但是,所有这些声音,都不如我的生身之父韦西川的声音更真实。是它给予我勇气,它促使我前进,在我懒散时,它责备我。它甚至经常要盘问我,突然会问我:
“韦东凌,你刚读过什么书?”
我认真阅读学习自己的教科书,包括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等各个学科的书籍;时间充裕的时候,我也看别的课外书。
我老是听到似乎发自脑后的韦西川的声音:
“不错,韦东凌,你表现得不错!但是还略微有一点慢,你有那么多的知识需要学习呀!”
…………
我最讨厌的就是做事犹豫不决,最怕的是把时间耽搁在一些琐事上。比如下课后,在学校狭窄的楼梯上,同学们拥挤不堪,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尖声叫喊,我很不耐烦地拥挤在那里,感到浪费了我很多时间。
即使有那么多人拥在我的周围,我也能清晰地听到我父亲那沉重的召唤。我过于早熟了,看不惯那些幸福的幼稚的同学们。他们打打闹闹,我不可能跟他们一样浪费生命。
同学们的声音有的刺耳,有的和谐,有的兴奋,但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放学以后,他们就奔出无州三中那座宏伟的教学楼,聚集在办公楼前面的人行道上,簇拥出了学校大门,熙熙攘攘走在鲁中西大街上。
我经过公园路边,偶尔发现有些同学在红石公园里,漫无目标地游荡,或者呆呆地眺望着月波湖里那些奇形怪状的游船。有人心不在焉地把小石子扔到水中打水漂。
有的同学坐立不定,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来回闲逛,仿佛渴望成为大人,在街上干些大人可以干的事儿,以便逃避那些使人恼火的,对孩童的小小的限制。
我的一些男同学,有的梦想开汽车,或者去当兵;有的人故作老成,学着父母的样子,激动地为未来担忧:
“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无州的经济会不会发展,成为全国百强县?”
那时候,我们无州还只是县级市,行政关系隶属于安州。
谁能料到,不仅仅是成为百强县毫无问题,无州简直是小母牛生孩子,牛逼大了,三年后,经国务院批准,无州从安州独立,成为河东省最小的地级市。
然而好景不长,光阴荏苒,二十六年后的今天,无州又将撤掉地级市,隶属于齐州,被分割为两个区啦!
我的那些女同学们,喋喋不休地议论的,往往是那些已经谈恋爱的女友,或者是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的大姐姐们。
要是我碰巧偶尔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会觉得庸俗无聊,仿佛我是没头没脑地闯进了一群陌生人之中,她们的话题仿佛是另一个国家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半年来,我的个子长高了不少,我不再是易受攻击的对象了。我在班里算是数得着的高个子了。当然也是因为留了一级,所以相对显高了。
但是,也许因为我过于严肃,身材还是很瘦弱,而且仍然不时露出一副乡巴佬的表情,我偶尔仍会引起个别同学的嘲笑。那是使人窘困尴尬无奈的事情。
但是也有不少同学很尊重我。倒不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或者才华能力,而是因为我是郭虎啸医生的养子。郭虎啸医生在无州城是一个名人,他的医学成就,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有些同学不知道怎么对待我才好。大概因为我的外表确实其貌不扬。
在一些同学看来,我似乎具有了我养父郭虎啸那种庄重的态度。一看到我,他们就像看见了郭虎啸医生。我听到有的同学这样评论我:
“你是这样严肃,老夹着书,镇静、严峻地皱着眉头,还有,你走起路来总是慢慢腾腾,仿佛正在考虑什么事情,脑子里一直有个什么问题,一直有件什么大事。”
是的,我总是默不作声地从同学们中间穿过,十分高兴他们对我不感兴趣。我偶尔可以听到片言只语的议论,似乎用的是我还不太懂的隐语,我只知道这意思显然是在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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