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悲剧收场(2/2)
“奥,孩子,你懂什么是怀孕吗?”
“我懂啊!就是有个小孩子在女人肚子里长着呗!”
“那么,你知道你姐姐怀孕了吗?”
“她真的怀孕啦?前几天我们有一次一块推磨,她说过这个话题。但她没有肯定地说自己怀孕。我当时还以为她是跟我开玩笑呢!”
“女人怀孕,会经常呕吐的。你见过你姐姐呕吐吗?”
“嗯嗯,见过很多次了。”
“你姐姐有男朋友吗?”
“应该有吧!她有好多男朋友呢!”
“呵呵!看来你不是很懂啊!我是说,那种固定关系的,特别亲密的那种。你姐姐有没有勾肩搭背的那种男朋友啊?”
“没有吧!我只见过他们嘻嘻哈哈,好像还没有到搂搂抱抱的程度吧!”
“那就奇怪了。你姐姐一直在家里住着吗?在外面留宿过没有?”
“没有。我倒是常在姥爷家住下。可是爸爸从来都不让我姐姐在姥爷家住。”
“你姐姐平时是自己一个人在一个房间里睡觉吗?”
“嗯,是的。”
“你见过你爸爸半夜里去你姐姐屋里过没有?”
“爸爸?半夜里?去过吗?我不知道啊!不过爸爸半夜里经常到我屋里去,给我盖盖被子什么的,我有个爱蹬被子的坏毛病。”
“唉!算了,你不懂。你多大啦?十几岁了?”
“十二岁。”
后来他又问了我一些关于我父母吵嘴打架的情节,我把知道的都说了。关于我家的小商店破产关门的情况,关于父亲在陶镇供销社买农药的细节,警察问了好多遍。
警察终于走了。我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到我的一边,离开几米远,是一面有许多细细的裂缝的墙壁,上面贴着几张“计划生育,利国利民”的标语口号。
另一边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不知道是得的什么病,在她的手腕的皮肤上,插着一根细细的输液管子,药水正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从高挂在床边的瓶子里,流进她的身体。
老太太干枯的脸,像一个蹙起的核桃。她瞪大了眼睛看我,一句话也不说。但我不想看她。我知道,生病是一件没啥面子的事,病人只想藏起来,躲开那些好奇的健康人的脸。
…………
中午,我的姥爷也得到了消息,来探望我。姥爷目光惨淡,把丧事葬礼等善后事宜,都托付给了我的那位堂伯父。我在一边偷听到他们商量道:
“一家三口,同时遇难,太悲惨了!为了不影响孩子以后的成长,这么痛苦的丧仪,就不让孩子参加了。”
我们在我那位堂伯父家里,一块吃过午饭后,姥爷就把我接到了他位于陶镇村东的家里。是警察的车把我们送回去的。
去姥爷家的路上,我注视着那被树林遮住的田野,和退开让田野重新展现的树林,田野,树林,田野,有节奏地交替隐现,是那么宁静,那么令人沉醉自失。
是啊,我应当忘掉那些悲剧;我应当消失在这遥远的地方,消失在这荒野之中。我精神上的极度不安,已经渐渐被我姥爷的沉默和我所处的环境抵消了。
田野忽隐忽现;树林时露时藏。这儿一片静谧,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没有出现过。除了这条小路本身,你不会想到,以前有人上这儿来过。
冬天的田野仿佛被大雪压坏了,被毁掉了,时而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废弃的玉米秆,时而看到排灌沟,硬得像生铁,旁边排着锯齿形的冰块,在阳光下闪烁着强烈的光芒。似乎是一片不属于人类的景色。
这是一片能治愈精神创伤的景色。姥爷说过,人类就是一种土里生土里死的生物。人都会死的,早晚得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唉!还有什么可说的,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永远都无法改变了。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上,既没有重生,也没有穿越,那只是浅薄文人胡编八造的搞笑剧,玩弄低智商读者的无聊故事罢了。
…………
到了姥爷家里后,我又哭了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太疲惫了,精神几乎崩溃。但是在连续的痛苦之后,人的神经是会变得麻木不仁的。
倏忽又是晚上了。我一觉醒来,发现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我睁开眼,看到姥爷正在昏黄的灯下忙着做晚饭。
从今以后,我就要跟姥爷在一块生活了吗?我默默地观察着他。
我的姥爷是一个秃顶的老人,留着一把白胡子。他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给人感觉如同雕刻上去的;脸上也杂乱地密布着千百条皱纹,不过细微得几乎难以觉察。
姥爷那褐色的皮肤,是多年来被太阳晒烤而成的。他身上带着穷乡僻壤的浓郁气息,目光躲躲闪闪,一张谨慎的噘起的嘴巴,嘴角边鼓起一道道细密的皱纹。
我姥爷的身上总发出一种怪味,他只要一动,我就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霉味儿;姥爷不论走到哪里,都像带着一团云雾似地,携带着那种旧壁橱、旧衣服的霉味儿。
姥爷穿的是一件灰色的大棉袄,大概是几十年前做的,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拆洗了。这衣服穿在他那有点儿萎缩了的身上,显得太大了。
他那双瘦骨嶙峋的大手,总是神经质地哆嗦着,指关节似乎只不过是一把微肿的骨带;但是那里的皮肤却很光滑,仿佛绷得很紧,紧得都令人发痛似的。
我的姥爷总是闷闷不乐地沉默着,仿佛这个家里只有他独自一人。我却为他的沉默而感到高兴,在这里我可以尽情地想自己的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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