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忧心忡忡(1/2)
那天下午,在这个茫茫大雪的世界里,我终于艰难地走到了我家的大门口。
我站住了,吸了几口冷空气。空气很清新,使我提起了精神。我朝雪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雪地上只多了很小的一块斑点,立刻就在纷飞的雪花中消失了。
我抬头看见,大门上的瓦沿上,挂着一串串的冰柱子。我站在开了一角的大门前。大门下的门台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还有一小堆冰屑。
冷空气直朝我的胸口吹来,似乎使我的肺也冻僵了。
我的身体太虚弱了。初冬的时候,别人只盖一床被子就行,我却必须要盖两床被子,否则就冻得睡不着。
妈妈经常批评我挑食厌食,不吃人粮食。看来下一步我得使劲吃饭,才能强壮起来。太冷了,我得赶紧进屋里暖和去。
但是我没有走进堂屋。因为我听见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唉,我的天啊,我的父母又在吵架啦!
我不想再看到那种面红耳赤、唾沫飞溅、揎拳掳袖的尴尬场面,于是躲进了厨房。
我觉得嘴里还有一股呕吐物的味道。于是打开了生锈的水龙头,想漱漱口。厨房里的这个洗涤盆已经很破烂了,很适合当作我家穷困生活的标志。它的底已经磨损,擦得发亮,白色中露出一条条生锈的暗褐色。
这时候,我的脑子有些眩晕,耳朵里既有父母的争吵声,好像还有刚才学校礼堂里的音乐声。那些同学们的歌声,天使般的声音,还在我脑子里缭绕着。歌词我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总还是有一点节奏感的。
我在父母的争吵声中,早就麻木不仁了。我半眯起了眼睛,想竭力回忆起那些歌词,想要弄清楚那些音符中的奥秘,音符之间的关系,节拍的击奏声。
实际上,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我不懂音乐是什么。我只知道音乐有一种使人宁静,给人爱抚的神秘力量;还有它的催眠能力,它能够使人变得昏昏然,能够使人逃避现实生活的困扰。
不知什么时候,厨房门突然打开了。是我的母亲。
“东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到屋里去?厨房里可不如堂屋暖和。你好像不舒服啊!”
母亲摸了摸我的额头。我一阵感动,眼睛一阵湿润。但是紧跟着一阵头晕目眩。我忽然又觉得不高兴,因为我感到似乎母亲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我嗫嚅道: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走到刘陈村的时候,我忍不住呕吐了一阵。”
母亲似乎有些发窘地点了点头,有点歉意地笑道:
“我看你早晨就没有吃好。”
“不过我现在不要紧了。”
母亲有些怀疑地瞧着我,问道:
“你额头发热,脸色通红。我看你是不是得了流感?”
“不,我现在很好。”
母亲一向是个急性子,表情很容易发窘。我不喜欢径直遇上母亲这样过分关注的目光。她说:
“要不,吃一包感冒药吧!”
我马上就拒绝道:
“不用。一切都很好。我没有生病,等会儿我还可以推磨干活儿呢!”
“不对,你好像是在发烧。”
我也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是的,脸很烫。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声咕哝了一句:
“真糟糕。爸爸又和你吵的什么?”
母亲忧郁地说道:
“唉,大人的事,小孩子还是别管得好。等会儿,你别去姥爷家了吧!”
“不,我要去。我跟姥爷说好的。”
这段时间,下午放学后,我经常去姥爷那里,帮姥爷干活儿。那是一个破败荒凉的农场,姥爷在那里养鸡和猪。我姥爷住在陶镇东边,那地方非常偏僻,远离村庄,那才真是穷乡僻壤,附近只有一条泥路,没有电,也没有邻居,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这样明确拒绝母亲,是否显得太粗鲁了。母亲是否会认为,我是在故意不听话,同她争辩?我竭力想露出一个笑脸,可是挤出的只是一丝苦笑。
我想,虽然母亲经常训斥我,偶尔甚至打我几下,但是母亲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虽然我努力去做的每件事情,最后往往都弄得一塌糊涂。
我不禁想起,母亲有时候愤愤地骂我的话:
“你这个小兔崽子,就和你爸一样没料!你看看你那个无能的父亲,种地,开车床,开经销,开锯木厂,开饭店,没有一个事不赔钱!”
我的母亲经常不满地议论我父亲的过失,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有时候就在公众场合,当着人吵闹。
我知道,别人经常笑话我母亲的泼辣,说她像是《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一样,是个泼皮破落户。虽然这是开玩笑,但我觉得也是真话。
但是,别人没有敢议论我父亲的。邻居们只在背后嘲笑他。但是当面都怕我父亲,我感觉,甚至比他长得更强壮的一些邻居,也怕他。在我父亲身上有一股严厉、盛气凌人的威严,一种暴躁、爱发泄的、侵略者的怒气。
父亲的声音,在提高的时候,尖得刺耳,使人惊恐。虽然他这么多年,在陶镇干的一切买卖都不顺当,而且也没有混上一个正式职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害怕他。
是的,陶镇人都认识为我的父亲韦西川,还没有人敢公开地开他的玩笑,虽然都知道他混得并不好。
我不知道父亲近年来什么地方出了毛病。我想不出为什么,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的紧张暴躁,抑郁失眠。
有时候,我跟着父亲闯进一个小饭店的房间去。他那头乱发竖着,脚步简直震得地板发颤,那些小胆子的食客就常常会退出去。没人敢惹我父亲,他生起气来,好像就算天王老子,他也敢跟他们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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