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早餐闹剧(1/2)
近来我忽然发现,韦洁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她那双结实修长的小腿,她的高挺丰满的胸脯,她那有些卷曲的长头发,她的鲜红的嘴唇,她的大大的眼睛,无论从哪个地方看,都几乎像一个少妇了。
我一直很诧异姐姐为什么发育得这么快,似乎短短半年时间,就胖了一圈,体型越来越像我的妈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已经有了男朋友,甚至已经不是处女了。
韦洁那放荡的样子,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不惯了。她老是嘻嘻哈哈,老和她班里的男孩子逗着玩。放学后她老是和哪个男孩子厮混在一起。我们村的孩子常取笑我们,在我们周围起哄,可是韦洁毫不在意。
我听到有些男孩子在街上朝我的姐姐吹口哨,韦洁也一点不在乎。有时候她甚至恬不知耻地迎合着调笑;有时候她庄重地把脸转向一旁,不加理睬,而凝视着远处的什么,沿着她面颊上的曲线,望着神秘的天空。
远远地,我似乎还能听到合唱队在唱着什么歌。我辨不出什么,因为隔得太远了,一切声音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那催眠似的、轻轻的乐曲声传入我的耳鼓。我越走离开学校越远,声音就越渺茫。
快走到邻村刘陈村的时候,我肚子里忽然一阵难受,有一种想吐的强烈感觉。我匆匆忙忙跑向刘陈村路边的一个公共厕所。我冲了进去,这地方难闻的气味,使我更加感到反胃,我猛然呕吐了起来。
我感到窒息,闷塞,恶心得要命。到处都臭烘烘的。我闭上了眼睛。泪水从我的眼角涌出。我往大便坑里吐口唾沫,想清清嘴巴。哦,这里太脏了,什么都臭,什么都脏,都在挤压着我的神经,似乎在把我的脑袋拉得变形。
我想起昨天晚上,韦洁往一只盆子里呕吐,发出一股刺鼻的辛辣味;而现在,我自己也在呕吐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吐着,我咂咂嘴,用舌尖舔舔坚硬的齿背。吐出的东西中,有一颗颗像是食物的微粒,又粘又滑,嘴里像有一层肮脏的薄膜,像是癞蛤蟆背上的皮……
吐完之后,我全身发抖。咽喉疼得几乎直不起腰。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生过病了,所以这使我感到意外。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颤抖,我的胃怎么这么虚弱了?我感到莫名的惊恐。
我记得,在我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这样病过,这样无依无靠,这样担惊受怕。韦洁时常呕吐,妈妈就在厨房里照料她,旁边放个盆子。有病走到室外厕所去呕吐太冷了,而且那儿也太脏了。
那天早晨,很偶然,在厕所,我正好碰上韦洁在呕吐。她弯着身子,转身朝着我,露出诧异的神情,她的脸十分苍白,细细弯弯的眉毛,在她娇弱的脸上显得那么严肃。
韦洁像是一个陌生人,给我的印象是:有一种令人怜惜的迷人的美。她的美丽外表,她的困惑表情,使她好像不是我平时的姐姐了。
韦洁吐出来的东西,散发着浓浓的酸臭味,我看见她吐在睡衣上的一条污痕。我们两个人都感到很窘迫。她慌忙骂道:
“你混蛋吗?栏里有人,你不知道问一声,再进来?!”
我们无州乡下,都是把厕所叫作“栏”的,大概是因为厕所里一般也养着牛啊,羊啊,是羊栏吧!
“对不起,请原谅。”
我尴尬地说着,一边退了回去。
…………
那是在早晨六点钟左右。我的父亲还在外面散步。我很想知道他到哪儿去了?他究竟为什么整天睡不着?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走进了厨房。母亲早已起床了,我站在一旁,看她做饭,然后帮着她把饭菜端到堂屋里。
吃早饭的时候,我跟韦洁进行了一场不小的口角。我在桌边坐了下来。韦洁正在打喷嚏,眼睛里泪水汪汪。我们俩桌边的谈话总是很锋利刺耳,充满嘲弄。
韦洁老爱嘲弄人。她的嘲弄有一种韵律,先刻毒,后温和。她有一种又急、又尖的狂笑声。她这么一种笑声,实在使人惊奇,因为这是男孩子似的粗野的笑声。
可是母亲的微笑是稳重的,不以为意的。我问母亲:
“妈,什么时候可以做新衣服?”
韦洁冷笑着,抢着回答说:
“今年也许没有新衣服了。东凌,要是你继续这么不听话,那就一定没有新衣服。”
“干吗因为我?仅仅因为我吗?不听话的可不止我一个哩!”
“安静点吧,孩子们!”
母亲打断了我们的吵闹。我想穿新衣服。我想我的父亲一定会赶集去买的,放在自行车前的篮子里,带回家来的。
妈妈天天早起为我们做早饭,很辛苦的样子。她看上去很疲惫,显得苍白虚弱。我不知道姐姐注意到了没有。母亲的睡衣上面有一大片湿迹。她在桌子上摆好碗筷,把热腾腾的八宝粥一匙匙分给我们。
姐姐不说话了,避开了我的目光。我恨自己注意得太多了,老是看见得这么多。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们一家子生活在一起,是这么过分的接近。
有时候,我不可避免地会看到,吊带偶尔会滑下韦洁的肩膀;妈妈那腰部松松地束着的睡衣摆开时,可以看到她胸脯那红润斑驳的肌肤。有时候,我发觉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看他那刚强宽大的脸,坚毅的嘴巴,他吃东西时牙齿的不住的磨动。
我想看,然而又不想看。我想看看韦洁放在衣柜抽屉里,上格左边抽屉里的那些内衣衬裤,然而我又不想看……我简直没法避开不看我姐姐高耸的胸脯,她的结实的小腿,她的大腿的轮廓。
在学校里,我看到别的男孩子们盯着看韦洁。那些男孩子们甚至还盯着看我的母亲。当母亲夏天到陶镇集市上来的时候,她穿着宽松的便裤,有时头上包一块印花大手帕,看上去像个少数民族的妇女。
我看到了这些情景,感到又生气,又厌恶。我那原来是润湿的眼睛,也因之变得干涩了……
我又想起天亮前几个小时,我的父亲就出去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村边的小树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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