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女为何故(2/2)
那女子却冷笑一声,道:“我听到你在墙外鬼鬼祟祟,便假意放过你,你胆子挺大,还真进来了。”
玉无泽心想:你耳朵倒是灵,功夫却未必及得上我。眼下须得强行出庄去,千万别惊动了他们掌门,那我可打不过。至于陆念羽,改日再来找他罢。
当下便从腰间摸出自己平素所使的紫萝玉扇,正欲扬扇出招。
忽然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激动着狂奔而来,一把抱住玉无泽,欢喜道:“玉儿玉儿!我真的见到你了!可不是假的罢!”
说着又松开手臂,向她左瞧右看,又捏又揉,方才确信眼中所见是玉无泽无疑,便又一把将她抱住,道:“你怎么来啦!”
玉无泽给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只好用力拧了他一把。
陆念羽大叫一声跳开道:“你,你怎么刚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玉无泽一时语塞,心中无奈,却拿他毫无办法。
这时那女子冷冷地道:“既是陆公子的朋友,那便不打扰二位叙话了。”
陆念羽道:“姜姑娘,这般夜深了,你怎的竟与玉儿起了争执?”
那女子正是当日钱塘姜府与太易太初一道回了混沌庄的姜澄儿,她在混沌庄客居多日,是以今日在此与玉无泽相遇。
陆掌门闭门清修并未得见,却也嘱咐了徒弟们好生照顾姜家小姐。
她听到陆念羽此问先是一愣,立刻道:“我近来有些失眠,在院中散散心,便见到这位姑娘不走大门,翻墙而入,故而有些误会。”
玉无泽忙对陆念羽道:“是我的不是,是我心急要找你,心想夜深了,你们混沌庄必定闭门不见客,我等不到明日,故而这般失礼了。”
陆念羽一听立刻眉开眼笑道:“无妨无妨,大家都是朋友,就此解开了误会便是。”转而又向那女子道:“姜姑娘,更深露重,你也早些歇息罢。”
那女子听罢点点头,却听玉无泽问道:“咦,你姓姜?”
这时南诏派守夜的弟子已经听到动静纷纷执着火把赶到。
火光掩映下,玉无泽却觉得这女子的眉梢眼角好生熟悉,甚是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与她的机缘,心想:罢了,她对我凶巴巴的,我也不想认识她。
那女子尚未回答,陆念羽便絮絮叨叨说起来:“姜姑娘是钱塘大户人家的小姐,是贵客,她不会武功,身子又不好,你们刚刚可没打起来罢?你要是伤着她,大师兄问起来,我可不好交代。”
玉无泽心下一疑:钱塘姜家?钱塘大户人家中还有第二个姜家么?不会武功身子又不好?这倒奇怪了,我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她隔着墙数丈距离,竟立刻感知到我的内息,绝非不事武功之人。要说大师兄,倒是有趣,他大师兄怎的总跟钱塘姓姜的过不去,一个接一个的喜欢?
一时疑虑难以尽解,黑眸骨碌一转,便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是钱塘盐贾姜汉广姜老爷膝下爱女?”
那女子神色立时戒备起来,仍是冷冰冰地回道:“正是,你认得家父?”
玉无泽此时心中已确认不疑,却不动声色,道:“钱塘盐商姜老爷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两浙一带的盐场谁不得看着姜老爷的脸色行事?在下虽少到江浙,行走江湖却也略有耳闻。”
那女子细细打量了玉无泽一番,目光瞥见她头上那枚藤簪,簪头末端以银线画了一朵小祥云的图案,脱口而出道:“你是...”
玉无泽见她神色有异,知其认出了本门弟子的互认之物,好生奇怪:难道她也是我盟中弟子?怎的却冒领澄儿姐姐的身份混入这里?我明白了,定是林照,定是他派来的,看来他对南诏派还是不肯放过。
现下她已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威胁,也并不想干涉紫微堂的行事,便道:“原来陆公子跟你提起过我啊!是,是我,我便是他的心上人。”
一直静立在旁的南诏弟子尽皆哗然,陆念羽的脸一时通红,竟直红到脖子根儿。
他心想玉无泽果然性情不改,还是跟初见时一样口不择言没有顾忌,却也不愿开口反驳,只得认了。
那女子甫一见对方是同盟之人,心中一喜,隐约间又感觉到对方与自己并非一路,便收住喜色道:“二位久别重逢,我便不打扰了,这位姑娘,陆公子,我先回房了。”说罢便自离去。
南诏弟子见二人神色间确实颇为亲昵,也不便干涉陆念羽的行事,便也各归其位继续值夜了。
陆念羽与心中人久别重逢,心下狂喜,忸怩之中望向她,发现对方竟也在看自己,只见她粉颊飞红,眼波流转,甚是可爱。
两人目光相接,心意相通,于是一点头,一飞身,便上了屋顶。
玉无泽见多了大场面,也不将刚刚发生的事放在心上,殊不知此时陆念羽仍在回味她那句“我便是他的心上人”。
她大喇喇地坐下,伸手向陆念羽道:“月光花呢?借我一用。”
陆念羽一怔,道:“你要它何用?”
玉无泽道:“治病救人。”
陆念羽不禁笑道:“你还会治病救人?可别毒死了人罢。”
玉无泽却正色道:“我有一位朋友,她中的毒是火症,我这一路上思来想去,突然想起那月光花是极阴寒之物,或可一试。”
“一试?”陆念羽道,“生死之事,你竟说要一试?你那位朋友自己知道么?”
玉无泽也不理会他的惊讶,神色淡然道:“反正是个死,倒不如试试。”
陆念羽叹了一口气,道:“你倒说说,你那位朋友如何得了这个病?病势病症又如何?”
玉无泽细想了想,道:“是一种又苦又甜的毒药,服下之后每日都会发作,发作时全身沸烫,气息时有时无,身上会起紫色拇指般大小的斑点。”停了一下又道:“对了,还会失声。”
陆念羽眉头一皱,道:“这等可怖,下毒之人心思可毒辣得紧。”略一沉吟,接着道:“切莫着急,此等毒症,非寻常医术可解,现下只能盼我姑姑能想出法子来。你可稍待几日,我姑姑深谙药理,自然不在话下。”
玉无泽迟疑道:“我此番来只是见你,旁人我并不想见。夜闯混沌庄实是无奈,却也不便当面向你姑姑道歉,还请你勿怪。”
陆念羽听她这样说,心中一软,忙道:“无妨,我虽无把握我姑姑是否愿意医治你的朋友,但她对世间奇毒怪症十分痴迷,除了这些,世事一概不理的,我将你那位朋友的病症说了,她一定有兴趣。”
玉无泽展颜一笑,道:“你能帮我,我心里很感激。不过,这件事关联甚广,纠缠颇多,还请你不要向他人提起,便是对你姑姑,也不要提到我,只说病症便可。”
陆念羽心下一忖:她虽有诸多隐瞒,但治病救人终归是好事,暂且也无须过问太深。便道:“你可放心,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对别人说。”
玉无泽完成一件大事,心下立时轻松了许多,半倚半躺在屋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不自在。
陆念羽见她如此模样,亦是欢喜,道:“我被禁足许久,心中好不痛快,今日见了你,方觉得天地广阔,心中舒坦。”
玉无泽歪头道:“我想了想,此间不便逗留,不如告诉你如何联络我,日后你若想出了治病的法子,也好告诉我。”
陆念羽奇道:“此话当真?”
玉无泽打趣道:“当然,难不成我还在你们这庄子住个十年八年,等你们想出法子来?”
陆念羽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失落,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玉儿,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投军报国才算得上是好男儿?”
玉无泽觑了他一眼,道:“问你自己便是,问我做什么?”
陆念羽眼神一黯,道:“我身为汉人子民,绝不愿在鞑子朝廷谋官求存,可是如今义军四起,有如群龙无首,终究不成声势,你们玉虚盟如此高的声望,不也被鞑子烧了总坛阻了后路?姑姑似乎只希望南诏派能传之后世,偶尔也命我们师兄弟出去游历做些善事,至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类言语,竟从未教过我。”
玉无泽道:“人各有志,你不是行军打仗的料,何必非得白送一条命?”
陆念羽被她这话一噎,竟觉得十分有理,只听她又道:“有的人,生来便有责任,想也不想就知道该如何选择,自然也有人,忙活了大半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哪条路。至于你么,我想,大概是不需要做选择罢。”
陆念羽不解道:“我不明白。”
玉无泽道:“你只需要遵从内心的信仰行事,自然而然,便走出你的人生路了。许多人觉得人生很难,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从一而终的信仰和坚持,今天这个样儿,明天又变了想法,可是你世事看得透彻,又有自己的坚持,故而与那些人不同。”
陆念羽模模糊糊之中,觉得对方好像击中了自己脑海中始终无法想明白的那一点,便笑道:“你小小人儿,谈论起人生来,倒也说得有条有理。”
他不知道,当初去仙霞岛之前,在溪流别院,他与甄缙夜谈时开导对方的那一段话,与今夜玉无泽对他所言的其实一般无异。
只是当他遇到玉无泽之后,心中有了在意之人,不觉间已将对方的心意喜好时时放在心里,因此反而看不清自己置身何处,该当何为了。
一夜月清如水,拨云见雾。
世上许多幸运的人,一生之中总有一个机缘,会遇到将来放在自己心尖之人,那一刻确认的欢喜,已是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至于是否能够执手相伴,遥遥江湖,便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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