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司马不为的回忆(1/2)
那天天气很好,门外的梨树上开满了皎白的花朵,坠得枝头弯弯的,仿佛覆了层层白雪。
父亲从昨天开始,就嚷着腿疼得钻心,今天却是再不能从床上爬起来了。
母亲在父亲弄脏了三床铺盖,把家里最后一床被褥艰难地铺好,父亲再一次失禁的时候,彻底爆发了。
“司马延,你存心想气死我不是!我跟着你,本以为你能有出息,考上状元,再不济也能中个举人,谁知道你就成了个破秀才,我的脸在娘家都丢尽了。”
“当初,我抛下荣华富贵来嫁你,你看看你现在的窝囊样子,我真是受够了,跟着你,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就要走了!”
“我父亲派的轿子就在门外,他这半年一直在跟我联系,以后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说罢,母亲就把脏了的被褥摔到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追着母亲到了门口,那里有顶轿子停在梨树下,暗金色浮凸着牡丹花纹的料子,简单之中透着雍容。
“娘,你要去哪里?你不要不为了吗?娘!”我看着头也不回的娘亲,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惧,眼泪如倾盆大雨,淅沥而下。
我一岁时就已经会说整句的话了,邻居们都说我是神童,但是母亲极厌恶我,说我如父亲一般聒噪。
母亲并没有回我的话,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我是阻拦她美好生活的罪魁祸首,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确是的,而且她似乎恨我恨得很理所应当。
轿子是中午带走的娘亲,在家中吃饭的邻里,谁都没看到,我追着那顶轿子,直追到村口。
我跌了好几跤,因为喊着母亲,跌倒时张着嘴巴,于是嘴巴里满是沙土。
我用袖子边擦去口中的沙土,边继续跌跌撞撞地追那顶轿子,但是抬轿的叔叔们都走得太快了,我最后跌倒再爬起来时,离我已经很远的轿子,彻底不见了影子。
我哭得嗓子生疼,嘴里干干的,苦苦的,那是泥土的味道。
回到家中,父亲从满是脏污的床上爬了下来,可能是想随我去追母亲。
他一直是个骄傲的人,诗词歌赋,满腹经纶,却只是个秀才,他一直说,那一次科举,名次好的都是达官显贵,背地里买通了考官。
从那之后,他考中了秀才,就再也没参加过科举。
可是,母亲不信。
不知道母亲是真的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但是那个骄傲的人,粗布衣服也永远整洁板正的人,如今浑身都是尿液粪便。
母亲走时,对他大吼时,他一言不发,像是个死人。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这种情况下作出回应,他羞愤,惭愧,更多的是绝望。
我能感觉到父亲的绝望,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暗沉沉的,像一口枯井。
“不为,其实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生父是闫府的二少爷,你娘亲的表哥。”
“你莫要怪你娘亲,要不是她的表哥,让她怀了身孕,你母亲说不定能入宫当娘娘的。”父亲说到此处,嘴角泛起苦笑,不知是笑母亲的遭遇,还是笑他的一生。
“我对你母亲恋慕已久,所以也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
“我其实很感激闫家二少爷,要不是他,我根本不可能娶到你的娘亲,她家世显赫,若不是出了这种事,你的亲身父亲又不肯承认孩子是他的,我这辈子都与你母亲无缘。”
“奈何,你爹我太不争气,又不愿与那些贪官污吏一般汲汲营营,才越来越不遂你母亲的意。”
“爹马上就不行了,到时你去求求你的母亲吧,她其实心里是有你的。”
父亲说这一番话,整整停停歇歇,说了小半日。
我也是爱母亲的,虽然她很讨厌我。
“不为,爹想喝杯茶,你用瓷碗盛点水给爹拿来。”
父亲说道。
我把水给父亲端到了嘴边,他又安排我去院子里晾上被褥。
才两岁的我,身量幼小,被子都拿不起,我把被子塞进大木盆里,拉着木盆到了院中,又颇是辛苦地把被子铺到了躺椅上。
期间,屋内传来瓷碗的破碎声。
“爹?怎么了?”我问。
“无事,你晾好被子再进来吧,晾时小心些,免得磕着!”父亲的说话声一如既往地慈爱。
我好不容易晾好了被子,头上密密的已出了一额的汗。
边擦汗边进了屋,屋里却没了父亲的声音。
我望向父亲,父亲还躺在地上,一地的脏污中,淌着汩汩的鲜血,还有几块锋利的瓷片。
父亲身边的血已经发黑凝住了。
“爹?爹!爹!”我推了推父亲的肩膀,他的身子还有些温温的。
可是他并不理我。
我跑出了院子,去敲隔壁大伯的门。
隔壁大伯被我拉着进了屋内,一看到我的父亲,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把手探在父亲鼻下,一点鼻息都没有了。
父亲亡故了。
父亲未亡故之前,我还是敬爱母亲的,因为她是我母亲。
但是父亲死了,我发觉我有点恨母亲。
是因为她,父亲才死的。
当天,我就踏上了去寻闫家二少爷的路。
至于为什么不去寻我娘呢?
因为我那个粗心的爹,竟忘了告诉我母亲的娘家在哪里。
闫家二少爷,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果然并不认我,虽然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我也没奢望他能认我这个儿子。
我只是想问他,我娘在哪里。
他们把我赶出了府,并没有告诉我娘在哪里。
我身无分文,在街上饿了两日。
在第三日,在街上乞讨时,我看见一条狗叼着一只肉包穿过大街时,被一个醉汉踢了一脚,狗惨叫了一声,抛下包子便跑了。
我看着那个肉包,咽了口口水,发现对面有个小乞丐也在瞅着那个肉包咽口水。
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向那个肉包跑去,生怕被别人抢了去,丝毫没留意朝自己疾驰而来的马车。
我拿到肉包的瞬间,马车也到了我的跟前。
车夫也是到了我跟前才发现的我。
谁让我衣衫灰扑扑的,又瘦又小,乍看过去,与一条小狗一般无二呢。
车夫猛拉缰绳,马匹的头都被拉得扭转了过去,长嘶声整个长街都听得到,可是马车并没有立时停住。
我拿着肉包,对着即将在头顶踏下的的马蹄,张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也不躲避,因为我也躲避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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