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家人相聚叙亲情 是非之人听墙根”（2/2）

奶奶两眼望着他，两只手不断地在他身上拍打着……

“来，奶奶。这是给你买的礼物。”欧阳玉宇说着把奶奶抱起来坐到凳子上，和外婆一起把袜子和鞋子给她穿上，并把一条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把点心递到她的嘴边……

“来奶奶，我给你点点眼，这是治疗你眼病的药。我先给你点一遍，一会儿再喝几片药，明天你的眼睛就会亮一些。”欧阳玉宇说着给奶奶点着眼睛。

奶奶看到大孙子的手里的眼药瓶说：“这要好多钱吧！我的眼睛通路，为我花这个钱干啥，省点钱用到你们学习上。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就是奶奶这眼睛瞎了，心里也是亮堂的……”还没等奶奶说完外婆已把水端来了。“老嫂子，这是你孙子给你买的调剂神经的药，来！喝几片，你的病就好了。病好了可要下地干活啊！”外婆说着和玉宇一个拿药，一个递水，看着她把药喝了下去。

吃罢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欧阳玉宇向家人汇报他这个学期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这个学期，我从家里拿了四十斤支拨。捡了四十多担柴卖了一百一十八元五角，另外学校给我发了十二元助学金，一共收入一百三十元另五角。除了买支拨、饭票、交学费、买学习用品……还剩下七十七元。”他说着把钱放在了妈妈的手里。妈妈没有接钱，而是站了起来，伸出一双像干姜似的手抱住了他。欧阳玉宇在妈妈那又黄又瘦、还有些浮肿的脸上亲了起来。妈妈在儿子脸上、脖子上摸着，她摸到儿子的肩上，把他上衣的扣子解开了，看到他的双肩，妈妈噙着泪说：“儿啊！你这幼嫩的双肩咋变成这个样子？”妈妈说着把他的上衣脱了下来，用手抚摸着儿子的脖子。这脖子不知被荆棘条子挂破了多少条口子，现在已经长成了血痂，肩上早已磨成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一家人看了眼里都溢满了泪……

“妈，这有什么，把衣服给我穿上吧！”欧阳玉宇说着剥了个糖果放在了妈妈的嘴里。

欧阳玉宇看到一家人伤心的样子说：“我回来了，都应该高兴才是，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身体也长高了，吃胖了，大家吃糖，吃糖……”

当他把糖发给外公时，外公说什么也不要，用手推着说：“看到你身上的伤，一个学期只吃了四十斤粮食，这糖我吃不下去。”

“外公：我不是好好的么，你干吗难过。来，吃糖，这糖可不是我一个人买的……”欧阳玉宇把糖放到外公嘴里，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外公接过糖说：“你这孩子上初中时，打蓆子把脚压伤，忍着痛不分昼夜地干，供一家人买供应粮……今秋上高中了，又跑到阜山去割柴，把身上磨成了血痂，这糖来的多不易啊？”

“你这个学期挣了一百多元，那可是三个劳力在生产队干一年才能得到的呀！”外婆握住欧阳玉宇的手，眼里噙着泪说罢久久地望着他。

“男子汉吃这点苦算什么。”父亲擦去脸上的泪水说。

妈妈站了起来，拿了一把糖果往外婆手里放，但是外婆只顾看大孙子肩上的疤，不接糖果。

“妈，我们应该高兴才是。你孙子做了点他应该做的事，男子汉吃点儿苦受点儿罪，正好磨练磨练他吗？孟夫子说：“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筯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宋庆龄女士也说过：知识是从刻苦劳动中得来的，任何成就都是刻苦劳动的结晶。”妈妈用手绢擦着外婆的泪水说。

看到一家人难受的样子，妈妈又说：“现在我们应该高兴才是，玉宇讲一讲你的学习情况，我们让你去学习，不是让你去捡柴。如果你的学习成绩落后了，我是不会因为你挣了那点钱而原谅你。说一说你的学习情况，把成绩单拿出来！”

欧阳玉宇看到妈妈一脸的严肃，忙把糖果放下，把成绩单拿出来，双手交到妈妈的手里。妈妈接过成绩单，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也没有看清楚。妈妈的视力下降了，在这昏暗的煤油灯下根本看不清。她转手把成绩单交给了已经伸过头来的女儿说：“玉恒你帮妈妈看看。”欧阳玉恒接过成绩单就念了起来：xx学校xx班，欧阳玉宇，语文98，数学100，物理96，政治70……

小玉恒看罢成绩单，从大哥的书包里拿出两个笔记本：一个上面写着某某文教局，某某学校。三张奖状：一张是地区教育局发的，一张是县文教局发的，一张是学校发的。

奶奶看到大孙子得了奖，成绩还是前几名，就疯疯癫癫地跑上去把奖状拿起来就往外跑，弟妹们也争着要那两个笔记本。

欧阳玉宇看到三个弟妹在争抢两个笔记本，就悄悄地附到大弟弟的耳朵上说：“你大些，把那两个笔记本给他俩好吗？”大弟弟点了点头。

欧阳玉宇把点心、鞋子、袜子、笔墨分别摆到三个弟妹面前。叫谁拿，谁都不拿，一个个都固执地低着头。平时他们三个可听他的话，就是去城里上了一个学期，回来就不听我的话了，欧阳玉宇很纳闷。他摸着最小的，也是他唯一的小妹妹说：“小妹妹：谁惹你了，你原来像只小绵羊一样围着大哥转，今天怎么不听大哥的话了？哥咋得罪了你们，给你们东西咋不要啊？”

小玉恒用手捂住脸说：“刚才看到你身上的伤疤，我哭了，你把给我买的东西退给人家吧。这袜子、鞋子我要穿上，心里不会好受的。我不要，我就是光着脚丫上学，心里也高兴。我练字是外公外婆用锅烟、炭块配制的墨汁也很好，我们在沙盘上练字，演算……我和小哥的字在我们学校也是前几名……我劝大哥还是把你给我和小哥买的东西退还给人家吧！”

欧阳玉宇听了小妹妹的话，再也站不住了，他弯下腰了蹲到地上伸出双手把小妹妹抱在怀里，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抱着她皮包骨的身子，看着她那菜青色而浮肿的小脸，听到从她那小嘴里说出来的话。慢慢地眼里溢满了泪水。他在心里暗暗地感叹：啊！我的亲人……

上官文清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抬起头看着一家人都在看着小玉恒。屋子里静得只听到桌子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妈妈起来伸手从桌子上抓了一把糖果往外公外婆手里放着说：“我来把家里的情况讲一下：我们一家这半年来总共挣三千一百个工分，其中我织布挣得1310分，超支76.50元，队上给我们分了五元贷款，章子已经盖了十来天，钱还没有发下来，我还等那五元钱买头小猪养着。这下好了，明天就去买两头回来……”

没等妈妈说完，爸爸就开腔了，他含着泪看看妻子又看看大儿子说：“你们娘俩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啊！这些年来可是吃了不少苦。我用臧克家一九三二年四月写的一首诗来总结：‘老马，总得叫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它把头沉重地垂下，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它有泪只往心里咽，眼里飘出一道鞭影，它抬起头望望前面。’你们娘俩就是臧克家笔下的那老马，背上的压力，已经扣到肉里了，你们却把泪只往自己的肚里咽。”

“爸，你不能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也要注意身体多休息、勤锻炼。现在药买齐了，让我妈给你好好治疗。我在学校交了个好朋友，她能买到你需要的好药，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你演算的那些数学题，我一点也搞不懂。从我记事起，你一直就在演算，已经十几年了，你先停下来好吗？等我高中毕业了就报数学系，到了大学，我请大学里的数学专家帮你来攻关！”玉宇把小妹妹放下来上前拉着父亲说。

父亲抚摸着玉宇说：“不能等啊！儿子，这是你爷爷交给我的任务，你爷爷当年对数学很有研究，可惜他过早地去世了……他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当成毕生的事业来完成。我演算这些题，你外公外婆也帮了不少忙，快了！已经有眉目了。”

这正是：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锻来；

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1）摘自《菜根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