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2)
过了一会,神情稍微稳定一些,他才转回头来抽出几张钱来要答谢吴成德和武学兵,吴成德推却不要。又过了一会儿,那人的话才多起来,从他的话语中,知道他是省城一家纺纱厂的采购,这次是要去广州采购一批新上线的机械零件。还把一张他的名片交给吴成德,说以后有事到省城,一定找他。名片上写着他的名字——常征。
一次长达一天一夜的远行,因一次意外的小插曲,刷尽了他们长途的疲累,那人溢于言表的感激和小偷临离开时愤恨的最后一瞥,就像一组抹不去的幻影交替闪现在他们的眼前。
然而,武学兵却不曾产生一丝荣兴之情,吴成德也不曾有一丝心安理得之感,面对一个既陌生又留有阴影的城市,更多的还是忐忑。特别是吴成德,这座比北方省城还要繁华的城市,尽管拂面而来的是温和的柔风,但在这黎明下隐隐约约,层层叠叠的高楼中无不透出挥之不去的寒意。
武学兵感到晕晕乎乎的,一阵的恶心,看上去有晕车的反应,好在已经到达目的地。他们依着张贤寿给的名片上的地址,顺手叫了一辆三轮自行车,车夫看了一眼地址,蹬起车子离开了车站。
大约走了有十几分钟,车夫停了下来。只见一群上身穿着花衣服,下着喇叭裤的年轻人围了过来。
吴成德和武学兵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就懵懵懂懂地被从车里揪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打。
当一个小个子把脸凑近武学兵的脸前时,武学兵透过血水模糊的眼帘,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这张白生生的窄脸既熟悉又阴森,当他把目光聚焦在那一双狠毒而狡黠的小眼睛上时,才恍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在火车上的那个小偷吗?
“认识吗?”那个小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地问,接着狠命地拧着武学兵的耳朵,看样子是想要拽下来。
“爷爷,求爷爷饶了兄弟这一回,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触犯了圣威,还请爷爷们饶恕。”吴成德一见此情,早已明白是在火车上惹下了大祸,于是双腿跪下,一个劲地求饶。
武学兵一声不吭,自然受到的伤害远远大于吴成德,整个脸上都被血抹成了红脸关公。
好在那伙人也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把两个人浑身上下搜了个遍,把吴成德带的两千多元现金全部抢走,武学兵口袋里只有二十几元也没有幸免。虽然说这两千多元钱吴成德几年的工资都不够,但消财免灾,要不然,身上再没有那点钱垫着的话,那伙如狼似虎的人今天也许就不会轻易和他们善罢甘休。
等那伙人骑着几辆摩托车在骂骂咧咧中留下一股黑烟,消失在微明的远处的时候,他们才踉踉跄跄地互相扶持着从地上战战兢兢地惨兮兮地站起来,一些上早班的过路人不时停下来瞅他们几眼,又都各自离去。
他们两个互相对视着,要放在平时,现在这副模样,谁也不会认出对方。
接着,他们拥抱在了一起,泪水像奔流的小溪一样从心里涌上眼眶,止不住地热乎乎冲出来,顺着僵硬的脸颊滚滚而下,此时,他们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忘记了是在宽敞的大马路旁边,忘记了所有、一切……
武学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哭,站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大街道上,这些脱眶而出的眼泪何其珍贵,何其稀罕。就连和胡小红的争斗中都没有过,在他看来,眼泪只会是别人的专利,与自己本不投缘,可现在他蓦然发现,原来这种天赋自己也有,而且还矿藏丰富!但他却难以辩清,这无名的泪水究竟属于什么,屈辱?受伤?不服气?还是自怜?悔恨?还是兴奋?引以为荣?
很久很久,他们才平静下来,忍不住互相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算是一种最实在,最有力的安慰和鼓励。
这时,他们才想起来拉他们的那辆三轮自行车,但是,环顾四周,哪里还在!早已去之夭夭。
吴成德的血本彻底被荡涤一空,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了。
武学兵像看出了吴成德的心思,用颤抖的双手撕开棉袄里的一块纱布,捏出几张发皱的钱来,细细点了一下一百零八元,两个人望着这剩下的唯一家当和盘缠,眼眶又忍不住涌上了一股心酸的泪花。
吴成德拍了拍武学兵的肩膀:“不少,好数字,吉利,梁山上好汉的数字,我们会好起来的。”
于是他们对视着发出了两个男子汉劫后重生时内心的笑,那样会心,那样淋漓,那样释然,那样真挚,那样血泪交融,不免还有点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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