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忠伯的愤怒（1/1）

就在陆采薇对着自己的侄女愤怒掴掌的时候，潘明宏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并不了解沈柔嘉那深不见底的内心世界，就像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迷人里携裹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危险；他对她的决心也一无所知，那不光是报仇的决心，更是对于他的决心。他越是对她冷眼冰冰，她的决心便越是坚定，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如果潘明宏知道他即将因为初恋情人而遭遇那般不幸的命运，他一定会迅速地逃之夭夭，但是他注定是没有机会知道的了。

相比起哥哥来说，潘明之的命运要好得多。就在他的哥哥正苦于沈柔嘉的纠缠时，他在苦苦哀求宋晓莲的原谅。自从失去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她就对他十分冷淡了。他在餐厅的老位置上等着她，去她经常上课的地方等她下课，打电话给她，甚至堵在她的寝室门口，她也不愿意跟他多说半句。就在过了一个星期之后，她实在是不堪其扰，终于在凌晨3点打开了寝室的房门，用法官判人死刑的口吻对他说道：“潘先生，我跟你之间隔着一个死去的孩子，一切都结束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潘明之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宋晓莲的宿舍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接下来这一整夜他都没睡，他知道即使是躺上床也不可能睡得着，于是就开始翻阅那些沉甸甸的案例材料，加上明叔交给他整理的一些案卷，这才好歹打发了这个不眠之夜。这也许是学法律的好处之一，至少在你无法入睡的时候，你手头有东西可以消磨时间，不必去面对睡不着的真正原因。

读着读着，他就发现比起上课时用的那些案例，自己对明叔主动递来的案卷更有兴趣。他不知道这不是正好应了明叔在邀请他一起工作的时候说的那番话——相比起别的地方，你也许会更喜欢在这里工作。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了。这些案卷中有一半是中国人在移民美国的过程中遭遇的各种千奇百怪的事件，从清朝末期开始，清政府因为腐败无能导致国弱民贫，许多贫苦人家为了生存不得不赴国外务工，旧金山是其中最重要的目的地之一，许多人通过“卖猪仔”“纸儿子”等途径来到美国，最终也没能回到故土，只能千方百计地设法留在此间的异乡，但是获得合法身份简直是难如登天，许多人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尝试假结婚、购买假的绿卡，甚至避难等方法，最终酿成苦果。剩下的那一半案卷多数都是旧金山唐人街里发生的各种纠纷，唐人街自从建立之日起，大多数时间都是华人自治的状态，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政府和警察机构基本上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华人多半会先尝试调解，等无效的时候就会找华人律师按照美国法律上法庭解决问题。明叔作为一个在华人社区内部备受尊重的律师，几十年来经手了许多案子，也攒下了许多人脉。

让潘明之觉得最头疼的是，眼前这件“纸儿子”李文忠争房子的案子到底该怎么办？他那天突然撇下王国安从楼上跑下去救下宋晓莲之后，媒体疯狂地涌入聚义堂，王国安终于忍无可无，亲自打电话给李文忠通知他如果不在一个月之内搬出那栋小楼，那就直接法庭上见；然后又致电给明叔，通知他不要再派人来调解了。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明叔很想帮忠伯争取他的权益留下那套房子，但是宋晓莲在聚义堂门口被人推倒流产，王国安不堪媒体骚扰，现在已经铁了心不再尝试调解，坚持要通过法律手段要回这栋小楼然后把忠伯一脚踢出去。明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忠伯在接到王国安那一通电话之后没几天就病倒了，躺在床上没法下来。而王国安听说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派手下人去守在忠伯的门口，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子一律身着黑衣，乌压压地把这栋二层小楼围了个遍，让每天给忠伯送饭的人也不敢靠近。忠伯饿得饥肠辘辘，忍着病痛从床上爬起来质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带头的小子一张脸比锅底还要黑，口气生硬地告诉老头他们是等他死了之后马上接手这栋房子，这本来就是堂里的财产。这下子可把忠伯气坏了，操起手里的手杖对着这帮混小子就是一通乱揍，一时间居然把他们都震住了，屁滚尿流地滚回到王国安面前，结果第二天王国安多派了一倍的人又去到忠伯的门口看着。这帮人既不闹事又不打架，就像等电影开场一样守在这里就只为了等老头咽气。

直到王国安加派了人手之后，远在纽约的明叔才得知了这件事情。他因为要处理另外一件案子不得不出门几天，这件事情只好交给和他一起处理这件案子的潘明之。当潘明之那天晚上忙完了课业之后赶到旧金山已经是接近凌晨时分了，而王国安的手下还是在忠伯门口赖着不走，有些人蜷进了汽车里，只剩下两三个人站在门口，其中最年轻的小子不过十七八岁，百无聊赖之中拿着ipod听歌打发时间，看到潘明之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警觉了起来，一起看着他。潘明之也不放在心上，走到门口抬起手轻轻敲了敲房门，半天也没人来开门，他只好又继续敲了敲，又等了半天还是没人开门。这时候最年轻的小孩子皱起了眉头，一半像是问潘明之，另一半像是自言自语道：“老头该不会已经死了吧？”说完伸出手去砸了砸门。

接下来还是一阵死一样的沉默。众人都慌了起来，正想闯进去看看，这个时候门却突然开了，李文忠一手拄着拐棍，另一只手拿着厨房里炒菜用的一只巨大的锅就向门边站着的年轻小子狠狠地砸了过来，发出一声“咚”的巨响，这人二话不说直接躺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这才吓了一跳，纷纷跑过来想制住李文忠，李文忠虽然年纪大了，可又哪里是好欺负的角色，年轻时他也在堂里有名有姓的，这些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制服了他，就连同潘明之一起带到了聚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