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潮夕（1/2）

昭德三年的秋天来得快去的也快，这冬季似乎统治了整个时节的七成还多，春夏秋绑起来都抵不过冬季一个小指头，还不到十月，天气就冷的厉害。

章炎刚过晌午就已经在嘉惠坊内外转了一整圈，一开始别人都当他是新鲜，过了几个月，人人都知道这新来的后生着实是个认真的主，做什么都是精益求精。管他是坊内布局结构，邻里关系，还是张家的母狗新下的小崽，还是李家的闺女即将出嫁，都被章炎摸得一清二楚。

章炎每日必到素素的两仪馆前转上一圈，与裕和叔聊上几句，明里是尽忠职守，实际上是怕再有什么泼皮无赖难为这些个女子，这也是他的本职。有时裕和叔不在，他就在武馆门口驻上一刻，听听武馆内练武的喝哈之声，有时也能见到素素与人指点基本功的身姿。

章炎也在嘉惠坊内赁了一间小院，原是顾家院舍颇多，空出专门租给外来之人的，只有一个小院，一间正房，一间厨房，茅厕却是好几户走过一个通道公用，虽是多少有些不便，但也胜在便宜，一月只需三钱银子，他又是巨鲸帮的帮众，自然稍有优惠，一年只需三两足以，章炎的月钱固定有一两五，逢年过节还有封赏和实物节礼，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他一个人日子实在是过得。

上午的例行巡防结束后，有时章炎也并不去南海堂的帮众食堂吃饭，那厨子实在是懒散的紧，好好的食材不好好料理，翻来覆去就是一锅水，一把盐，可惜了食材。仙鹤楼定位不高，东家也是颇有经济头脑，自家馆子靠着巨鲸帮这等近法，帮众的买卖自然好做，所以每日中午晚上，都有便宜的食盒贩卖。

章炎今日就坐在仙鹤楼的一楼大厅堂里，点了一份这食盒，只要十八文。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木盒子，打开上盖，内里是光滑整亮的红色底漆，看起来还有几分贵气。盒内上下结构，上半部三个小格子，分别装着麻婆豆腐，香菇绿菜和几根伴着黄豆酱的炸肉条，下半部分是一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让人食指大动。章炎刚准备吃，那小二还送上一份蛋汤，算是赠品。

章炎一边吃，一边抬眼看厅堂四周，他每每到了这些地方，总是喜欢观察内里都有些什么人，猜测这些人都干些什么行当，这厅堂出入口拿哪，等等，章炎知道，自己这是染上了职业病了。

突然，他抬头一看，小二正在擦拭的柜台后面的白墙上挂着三张红纸，写这些什么，他正好吃完，用随身带着的帕巾擦了擦嘴，正了正衣领，走了过去问道：“小二哥，这墙上是？”

小二看是章炎，笑着抬头应道：“前几日顾家的神童顾爷来贴上的，说是谁能应了下半句，必有重赏，就是小的也有分润呢。”

章炎抬头看看那红纸大概三尺长，一尺宽，一共三张，前两张上左边写了上句，右边空着下句，最后一张上写了些零碎东西，也不知是何意。

第一张纸上写着：天王盖地虎。

第二张纸上写着：好好学习。

第三张纸上写着：北__、上__、华盛__、纽__、东__、伦__、慕尼__、巴__、莫斯__。

那小二见章炎细看，也是扭身看了一眼说道：“这赏格可是不小，足足一百两之多。传说全江宁的酒馆茶肆、秦楼楚馆都让这顾神童贴遍了，也有尝试的，却没人成功。”那小二显然也为这一百两的巨赏惋惜，分析道：“这第一句仿佛是江湖切口，客官是巨鲸帮人，有没有什么印象？”

章炎笑着摇摇头，明显是表示自己并不晓得。

那小二继续说道：“这好好学习也忒直白了些，却是有些夫子尝试对过若干，却没有对的。那第三的更是莫名其妙，像是什么密语一般。”

章炎会了帐，拍拍身上的浮灰，说道：“神童的想法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嘞，费那脑细胞做甚？”然后也不管小二挠着头复述“脑细胞”，笑着走出了仙鹤楼，走了很远有个拿着糖葫芦的小童隐约听见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章炎嘴里念叨着宝塔镇什么什么，再多的也就听不真切了。

顾宅。

一个十七八的年轻男子正跪在父母面前，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仰着头，望着房顶的蜘蛛网发呆。这男子生的皮肤白皙，双目含露，一双俏眉挑上月牙，唇红齿白，高高的鼻梁像是摆了个小山脊，尖尖的下巴上一根胡须也无。这人正是顾家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神童，顾潮夕。这顾潮夕男身女像，长得俊俏非常，平日里走在街上不论男女都有朝他抛媚眼、扔手帕的，更有些大胆的女子，往他手里塞了果子，扭头就跑。这顾潮夕也是脂粉堆里长大的，嫡亲的姐姐妹妹一堆，就连那些堂的，表的，也都是莺莺燕燕，粉粉蝶蝶，通没一个哥哥弟弟相与。好在他自小神童的名声在外，多有名门望族的太太带着嫡子前来串门，既是为了去取这教养育神童的经，也是为了让自家的孩子沾沾仙气。

此时上首坐着的，正是顾潮夕的父亲顾云笙，母亲向氏。

只见那顾云笙微微发福，却也是与顾潮夕一般眉眼，端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他正吹胡子瞪眼，戟指朝向顾潮夕，恨恨的说着：“你这逆子，说了你多少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毁？嗯？你几次三番剃须修发，难道要让世人皆知我儿是个背宗弃祖的狂逆之人吗？”

顾潮夕听自家爹爹这般训斥，颇不服气，说道：“爹爹所说不假，只是儿子觉得，颇不爽利，肉身给爹娘留着多呢，剃点胡须爹爹就莫恼我了。”

顾云笙听他这么说，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就要拍案而起，一旁的向氏拉住他的手说道：“老爷勿要再气，当心了身子。古代名仕皆有出人意表之处，我儿是江宁城鼎鼎有名的才子，稍微出格一二，想来世人都会宽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