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巨鲸（三）（1/2）

章炎身子大好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谢镇军，此时此刻，他正跟着南海堂的一个名唤关弘亮的帮众熟悉地面。这关弘亮年长章炎五岁，是个爱说爱笑让人自然亲近的性子，他手里一边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翻看，一边用手不停指点各处，向章炎解说一番。

“呐，章兄弟你瞧，这就是今后你负责的嘉惠坊。”两人行至嘉惠坊近前，背靠太平桥，面冲早已不存在的坊门位置，关弘亮继续说道：“这嘉惠坊住的虽然都是些外来户，但是却都是谨守本分的人家。这坊中共有六十九户人家，四十余户都是坊正顾家亲族，你需要多多留心。不说这顾家乃是会稽大族顾氏最近几年迁来江宁的旁支，只说这顾家老太爷顾乘宗乃是致士的右谏议大夫，实授平江知府，正正经经的正四品。抛开人脉阅历，就是余下的官威就不是你我能够轻捋的，万万小心。不过这顾家老爷却是个富家翁，好说话得很。他家第三代子嗣众多，但是只有一个顾潮夕是江宁闻名的神童。据说这顾潮夕生而能言，三岁作诗，五岁作文，八岁时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震动天下士林，先皇也曾盛赞其才。只是......”

一旁正听得入神的章炎听他犹豫，回过头来狐疑的望着关宏亮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关宏亮讪讪一笑，接着说道：“他人家事与我们这等人何干？记得对这顾家多些礼数便是了。其余百姓都是些平常人家而已。哦对了，还有一家女子开的武馆，十分有趣，我奉劝你可轻易不要去撩拨那女馆主。之前他家叔父与堂主攀交情，堂主权当是外来户投石问路，也就打个哈哈，谁想这女子是个有真本事的，不到两月，竟然收了五六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做徒弟，更有不少寻常百姓愿意将自家女儿送来，学个防身健体之术。杨爷也说，自己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看人看走眼了啊。”

章炎权当听个趣事，也没多想那女馆主如何如何，两人不一会就将这个话题丢开手，说些别的无关紧要的话题。他二人一边说，一边进得坊中，不时有和关宏亮相熟的人与他打着招呼，每每此时，关宏亮都停下与章炎的交谈，客气，甚至是有些谄媚的向着来人周到回礼。

关宏亮见章炎对此不以为然，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你也不必像我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之道，你只管记住自己的职责，每月正朔，拿着名册去寻各门各户收取保护费即可，如有盗窃、伤人、作奸、纵火等等事体，你不消理会，只回总堂报信即可，自有兄弟负责。切记不要自己逞英雄、出大头，小心得不偿失。”

章炎听关宏亮教的仔细，他也听得用心，关宏亮说完，章炎立刻拱手作揖，诚心感谢。

那关宏亮也泰然受他一礼，笑着将他扶起：“章兄弟，今后这嘉惠坊还要多多操心，干好了差事，堂主面前咱们都脸上有光，也不枉谢帮主救你一命。”

章炎恭声答道：“是！”

第二日，那关宏亮就交了嘉惠坊的差事，这里正式交由章炎负责了。

之前在封龙山章炎也是跟着二叔和师傅带过兵的，虽然封龙山以德服人，以和为贵，自他长大大小战事渐渐少了，可是耳濡目染对军伍之事多少也是晓得的。之前几天杨堂主问他有什么打算，他知道这是问他都有些什么本事。不过，因为他出身的问题，他却不能回答什么，只能答一句听凭吩咐。那杨堂主也是洒脱，直接找了个最和善的街坊让他先从最底层坐起便是了。

回头那杨泰河与谢镇军说起此事，谢帮主无可无不可，说道：“我也不求他是什么旷古奇才，只是看着顺眼罢了。这样的人捡回来总是不会吃亏，多捡些，肯定能碰到些美玉奇葩吧。”

章炎拿着手中账本，又走了一遍昨日与关宏亮走过的路线后，站在当地竟然有些恍惚。仿佛之前不久，自己还在逃命的路上，赵村的金国斥候、登州的姐妹、航行的货船、饥饿的颠沛流离都像是一场梦一样。而此时此刻，自己就站在这江宁城中，总算是安稳下来了。章炎看着街道上来回奔跑嬉戏的孩童，拿着装满要浣洗衣衫木盆，互相交谈的妇人，赶着牛车慢慢前进的卖炭人，不停叫卖的游商浮贩，他从来没有对生命有如此深刻的真实感。

正当他感慨的时候，他突然看见有三个人鬼鬼祟祟走进了一条小巷，小巷一侧，正是昨日关大哥说的女子武馆名曰两仪的那一个。

若是平时或者在他地，也许章炎就无视而过，可是此时此刻，这嘉惠坊是自己的领地，自然要护这里的百姓周全。章炎左右看看，确认他们再无其他同伙后，来到小巷靠近武馆一侧的墙边，双腿用力，左脚一蹬，整个身体就滞空浮起，然后他左手一伸一够，右手一接，轻轻松松的就站在了院墙上。

为了不让三个鬼鬼祟祟的贼人发现他，章炎猫着腰，小心谨慎的在院墙上徐徐前行。

这三个人为首的那个好似胳膊受了重伤，带了个褡裢，套在脖子上，一条胳膊软软的放在里面。还有一人脖子上套了个棉布套，也是形容猥琐，说不出的鼠目狐样。最后一人身材高挑，却是带个连着口罩的护帽，说不出的怪异。

三个人完全没发现在墙上窥伺的章炎，章炎也不大意，远远吊着三人，他停着的时候，也选些高耸的树枝，作为遮挡。这三人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映入了章炎的眼帘。

在他们三人解开一个包袱的时候，章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武馆，这两仪馆的大院内，一个巨大的仓库形制的建筑坐落正中。四周原先都是些草地，不过此时草地已经被平整了一半，留出了一半的空地形成了一条围绕屋舍的环形跑道。透过武馆侧面的木栅高窗，章炎看到有十来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正憋着红红的脸在扎着马步，手上也不闲着，每隔一息，就伴随吐纳击出一拳。虽然这些基本功在章炎看来都如同儿戏一般，但是对于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言，却是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