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陆沉篇·终章（一）大雪无寒，人心自安（2/2）

老儒士依旧行走在俗世之中。

自作主张放走了那对双生子的白须老者，驻足在一条圣道长河之畔，低头思忖，在他身边，站着一位笑意盈盈的年轻男人。

“这些你都看到了？”老人低语，面色平静。

“不，这只是我看到的未来之一，所有的变数，都能让我看到不同的未来。”年轻男子双手拢袖，轻声道：“倘若你直接杀了月白，青仙不过与你反目成仇，撑死了落个老死不相往来，难不成他还能跟当年对付星恒一样对付你？不可能的。或者说，你又能为了保住一位圣尊而放任月白离开？放任是小，失道为大！”

“所以青仙必须死，为了你们所谓的人族大道，也为了你们所推演的万界大同！”

“我很喜欢孔圣的那篇《大道之行也》。”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真是让人心神往之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孔圣比你们看得更远，也看得更透彻。”白发白袍的年轻男子摊开手掌，用另一只手里的折扇轻轻拍打掌心，掷地有声地道：“但这样美好的世界真的存在吗？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人族也好，我妖族也罢，乃至其他七族，有哪位圣尊真正做到了这一点？苍穹在世之时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我等凡夫俗子？”

“其实我还是要感谢那对造物主，因为他们赐予我们的，不仅仅是灵魂与肉体，还有情绪与思考。”妖圣白泽轻摇纸扇，鬓角的一束头发被红绳束缚着，随着纸扇的微风，轻轻摆动。“因为情绪，所以我等不是麻木的傀儡；因为思考，所以我等才具有了无限的可能！”

“那对造物主们从未吝啬一切，哪怕苍穹万界千疮百孔，哪怕自己身死道消。”

“你想表达什么？”老人挑了挑眉毛，伸手点指这位突然变得话痨的妖族圣尊，笑骂道：“苍穹死后多少万年了，你整天板着脸，一句屁话都不肯跟我讲，得，我也懒得搭理你这个闷葫芦，咱俩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怎么着？歪歪唧唧个不停来了？”

“因为我看到了光。”年轻男子抬起头，将折扇收拢，抵在下颌处，思忖片刻，豁然一笑，轻声道：“我要再看一看，再想一想。”

老人揪了揪胡须，低头注视着那条逐渐溃散的圣道长河，以手抚膺，喟然长叹：“可惜了这条真正起于众生的众生圣道啊……”

……

太清人域，碧游宫，神色疲倦的年轻道士推开阁门，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捏在掌心，轻轻揉搓着，直到那暖人心扉的雪花在手中化为一摊水迹，浸润在肌理之中。

“小师叔你出关啦！”一名正在院子里堆雪人的小道童兴奋地拍了拍手掌，三步两步窜到年轻道人身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见四周无人，便大大方方地抓住年轻道士的一只袖子，笑嘻嘻地道：“小师叔，绫绫姐姐呢？为什么她没有跟你一起回来？我好久没看到她了耶！”

“绫绫？那是谁？”年轻道士皱了皱眉，伸手拂去小道童发间的雪花，轻声道：“我不认得这个人呢。”

“哈哈哈，小师叔真会开玩笑，整个道玄观里谁不知道你和绫绫姐整天腻在一起的呀！绫绫姐可是答应了要给我带礼物回来的，是不是忘带了然后偷偷躲起来了？哈哈哈，没事的我不介意的……”小道童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笑。“所以小师叔，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初一，我真的不认识你口中的绫绫姐。”年轻道士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道童的脑袋，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一个小木盒子，微笑道：“不过礼物的话，我有带的哟。”

“啪——”小道童后退一步，一巴掌将那精致的木盒子拍翻在地，揉了揉眼睛，哽咽道：“小师叔，这算什么？”

“初一……”年轻道士伸手捡起地上的木盒，欲言又止。

“哼！小师叔什么的最讨厌了！”小道童抹了把脸，鼻涕眼泪揉成了一团，就这么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年轻道士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雪尘，抬头望天，不言不语。

这一年，大雪无寒，瑞兆丰年，皑皑之中，已经有了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的光辉气象。

千家万户，人心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