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黑夜(1/2)
宁然今天依旧没去学宫,不过不是因为他惫懒的小性子又犯了,而是学宫要放春假。郊游踏青,正是这般好春光,一群读书人难得有机会借春光的缘故来卖弄文采,当然不会放过,不然以后作诗却无缘无故,容易留下无病呻吟的笑话,于是学宫便有了这么个名目的假。
当然,以上都是宁然对春假的看法。不过对于宁然来说,他是不屑与那些人为伍,毕竟他不会吟诗却不会作对。
于是小院风软日暖,几竿修竹娑娑,宁然就搬了椅子塌了肩膀一般躺在中间,在右手边伸手可及处另放根凳子,这是用来放茶壶与瓷杯的。宁然手指间横躺着一支笔,也是如宁然一样怠慢随意的躺在手掌间。怀中卧着一卷怠慢懒散的书,风将宁然怀中的书卷到哪一页,书页就懒散的停在那里,再多翻动一页也不愿意,宁然也就看到那一页,反正儒家的学问比不上墨山好。只是书中夹着一张薄纸,上面依稀有些名字被画上了红圈。
如果不是一旁支起来的木架上搭着几条裤衩以及一边本该是花坛的地方种着茂密的杂草和稀疏的大葱太煞风景,否则让旁人从半掩的院门缝隙看进来,只会以为这里是位市井之间的大隐士隐居处。不过,三境修为的修士绝不多见,万人中当寻一人,因此宁然居住在这里也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意境。
宁然仿佛陷入这春日和煦之中,但于之截然相反的,就是夹在书中那张薄纸上刺眼鲜红的圆圈。
当书页又被风翻动后,刚好露出了那张纸。鲜红的圆圈在更强烈的照耀下愈加刺眼,仿佛被融化一般的红从名字的周围流淌浸透开,漫出来,然后淌到书页上,又漫出来。那红淌到宁然放在怀中握笔的手上后,手被染成一样的红。然后那流水样的红便突破了重力向上攀爬散射,漫出来,于是从远远的一个特殊角度望去,院中躺坐着的那个人脸色如血,正如森罗殿左持判官笔,右掌生死册,且随时都红着丑面的夺命判官,正要提笔勾去一条条恶人奸人罪人小人的命。
…………
宁然斜背着一把长刀,依旧用粗布草草的裹着,只留出三寸的刀柄。
魏陈送来的那张纸条他已经烧掉,此刻那张纸条的灰烬和小院中那座花坛里的杂草在一起长眠。
既然同意帮助宁然,魏陈就毫不含糊,当天就派了一个亲信送了本书给宁然。
宁然在院中正使劲拧刚洗的衣服,也就是之后晾在架子上的裤衩。突然就被敲门声打断了动作,就像便秘中用尽全身力气,然后被打断一样,宁然扔下手中的裤衩,几步跨过就到了门前,弄明白对方来意后才忍住没生气。
不过当对方说的只是一本书之后,宁然就会意了,并想儒家学宫出来的人都喜欢这样掩饰吗?书中夹着谋杀的计划和名单,这样便送过来真稳妥?
书中的那张纸条只是此后无数张可能到来的纸条中的一张,上面写着一位名叫孙俨的人的信息。
等魏陈那名亲信离开后,三两下解决剩下没拧干的衣服,宁然就搬了凳子在院子里展开纸条读起来,不由得唏嘘不已。
孙俨,前礼部员外郎,十年前便是他在学宫中散步“文妖”的言论,至于他背后站的人当然是国师大人。在言文圣人一事后升迁礼部郎中,不过三年后因一场科场案被罢官免职,此后一直留住长安城宣阳坊,不断打点关系希望复职。
魏陈甚至知道一些那位礼部郎中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幕,那场科场案虽然孙俨是主考官之一,但他取人选士没半点问题,只是同一阅卷的几位官员多有龃龉。据说皇帝陛下当时对这一科举案大为震怒,孙俨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被冤枉,总有清明之日,因此一直留寄长安内,没携老婆儿子回老家。但真实缘故,皇帝陛下震怒不假,孙俨却远不至于被罢官免职,最深处的那只手依然是国师大人。
宁然感叹再三,国师大人的想法他明白,如今接近七年,那位叫孙俨的人想必已经有所明白,估计已经心灰意懒,对做官不再抱一点希望,不然他不会反而在宣阳坊开了一家典当铺,这就算是真真正正的老实下来了。
不过心里他总觉得十分冤屈,并不完全死心,这时候失望越大,反而最后心里的那一丝希望越大。因此他将家眷送回去后,他自己依然在长安等待。
其实宁然本来不必感叹,而理应拍手称快。毕竟他明白做好人尚且没好报,做坏人就更应该如此才对,但到最后做了坏人还被主子来了一场大清洗,实在是比悲哀更悲哀的事。于是心底的多少有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感并没有让宁然大呼出来,最后叹了几口气就当成了宁然对这个故事所有感悟的总结。
日色渐晚,长安大街上的人却不少,宁然背刀走在人群中也没人多注意他一眼。
大唐尚武,唐人皆是如此,因此对于刀剑没有禁令,除了威力强大的军队使用的弓弩等外,哪怕不是修士,也可以挎刀负剑上街。
不过宁然虽然将长刀用粗布包裹起来,还是留出了刀柄,这样才能让巡逻的军士看明白。否则全部遮掩,那些军士反而会起疑心。
宁然这把刀还是从剑山剑阁里翻捡出来的。
这里的翻捡就是字面意思。言不语叫宁然除了用剑之外,也可用刀,他认为的那门功法更适合刀大开大阖。于是宁然进入剑阁之后,从上往下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一把刀,木架上全是一把把寒光瘆人的剑。
最后还是宁然绕到底楼转了半天才发现一个杂物堆,除了剑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都有,宁然翻了半天才从底部抽了一把模样奇怪的刀出来。这把刀刀尖竟然是平的,完完全全的是一块长方形的铁片一般,如同一把因为长得太高而营养严重不足所以又瘦又高的菜刀。宁然一边用袖子擦拭刀身的灰尘,一面感叹剑山的人太势利,不能因为这是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不太好看的刀就这样当垃圾一样乱放。不过宁然想想也就释然了,剑山弟子的性情,除了剑,就算面前的是天下第一刀,待遇同这把刀八成差不了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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