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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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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女继续说道接下来我给你们说说话说贾政正在那里设宴请酒,忽见赖大急忙走上荣禧堂来回贾政道:“有锦衣府堂官赵老爷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望。奴才要取职名来回,赵老爷说:‘我们至好,不用的。一面就下车来走进来了。请老爷同爷们快接去。”贾政听了,心想:“赵老爷并无来往,怎么也来。现在有客,留他不便,不留又不好。”正自思想,贾琏说:“叔叔快去罢,再想一回人都进来了。”正说着,只见二门上家人又报进来说:“赵老爷已进二门了。”贾政等抢步接去,只见赵堂官满脸笑容,并不说什么,一迳走上厅来。后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认不得的,但是总不答话。贾政等心里不得主意,只得跟了上来让坐。众亲友也有认得赵堂官的,见他仰着脸不大理人,只拉着贾政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寒温的话。众人看见来头不好,也有躲进里面屋里的,也有垂手侍立的。贾政正要带笑叙话、只见家人慌张报道:“西平王爷到了。”贾政慌忙去接,已见王爷进来。赵堂官抢上去请了安,便说:“王爷已到,随来各位老爷就该带领府役把守前后门。”众官应了出去。贾政等知事不好,连忙跪接。西平郡王用两手扶起,笑嘻嘻的说道:“无事不敢轻造,有奉旨交办事件,要赦老接旨。如今满堂中筵席未散,想有亲友在此未便,且请众位府上亲友各散,独留本宅的人听候。”赵堂官回说:“王爷虽是恩典,但东边的这位王爷办事认真,想是早已封门。”众人知是两府干系,恨不能脱身。只见王爷笑道:“众位只管就请。叫人来给我送出去,告诉锦衣府的官员说这都是亲友,不必盘查,快快放出。”那些亲友听见,就一溜烟如飞的出去了。独有贾赦贾政一干人吓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不多一回,只见进来无数番役,各门把守,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赵堂官便转过一付脸来,回王爷道:“请爷宣旨意就好动手。”这些番役却撩衣勒臂专等旨意。西平王慢慢的说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府赵全来查看贾赦家产。”贾赦等听见,俱俯伏在地。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钦此。’”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赦,其馀皆看守。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珍贾蓉贾蔷贾芝贾兰俱在,惟宝玉假说有病,在贾母那边打闹,贾环本来不大见人的,所以就将现在几人看住。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抄查登帐。这一言不打紧,吓得贾政上下人等面面相看,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动手。西平王道:“闻得赦老与政老同房各爨的,理应遵旨查看贾赦的家资,其馀且按房封锁,我们覆旨去再候定夺。”赵堂官站起来说:“回王爷,贾赦贾政并未分家,闻得他侄儿贾琏现在承总管家,不能不尽行查抄。”西平王听了也不言语。赵堂官便说:“贾琏贾赦两处须得奴才带领去查抄才好。”西平王便说:“不必忙,先传言后宅,且请内眷回避,再查不迟。”一言未了,老赵家奴番役已经拉着本宅家人领路分头查抄去了。王爷喝命:“不许啰唣,待本爵自行查看。”说着,便慢慢的站起来要走,又吩咐说:“跟我的人一个不许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回来一齐瞧着登数。”正说着,只见锦衣司官跪禀说:“在内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不敢擅动,回来请示王爷。”一回儿又有一起人来拦住王爷就回说:“东跨所抄出两箱房地契又一箱借票,都是违例取利的。”老赵便说:“好个重利盘剥,很该全抄!请王爷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来再候定夺罢。”说着,只见王府长史来禀说:“守门军传进来说:‘主上特命北静王到这里宣旨,请爷接去。’”赵堂官听了,心里喜欢,说:“我好晦气,碰着这个酸王。如今那位来了,我就好施威!”一面想着,也迎出来。只见北静王已到大厅,就向外站着说:“有旨意锦衣府赵全听宣。”说:“奉旨意:‘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馀交西平王遵旨查办。钦此。’”西平王领了,好不喜欢,便与北静王坐下,着赵堂官提取贾赦回衙。里头那些查抄的人听得北静王到,俱一齐出来,及闻赵堂官走了,大家没趣,只得侍立听候。北静王便拣选两个诚实司官并十来个老年番役,馀者一概逐出。西平王便说:“我正与老赵生气。幸得王爷到来降旨,不然这里很吃大亏。”北静王说:“我在朝内听见王爷奉旨查抄贾宅,我甚放心,谅这里不致荼毒。不料老赵这么混帐。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里,里面不知闹到怎么样了?”众人回禀:“贾政等在下房看守着,里面已抄得『乱』腾腾的了。”西平王便吩咐司员:“快将贾政带来问话。”众人领命带了上来。贾政跪了请安,不免含泪乞恩。北静王便起身拉着说:“政老放心。”便将旨意说了。贾政感激涕零,望北又谢了恩,仍上来听候。王爷道:“政老,方才老赵在这里的时候番役呈禀有禁用之物并重利欠票,我们也难掩过。这禁用之物原办进贵妃用的,我们声明也无碍;独是借券,想个什么法儿才好。如今政老且带司员实在将赦老家产呈出也就了事,切不可再有隐匿,自干罪戾。”贾政答应道:“犯官再不敢。但犯官祖父遗产并未分过,惟各人所住的房屋有的东西便为己有。”两王便说:“这也无妨。惟将赦老那一边所有的交出就是了。”又吩咐司员等依命行去,不许胡混『乱』动。司官领命去了。且说贾母那边女眷也摆家宴,王夫人正在那边说宝玉不到外头恐他老子生气。凤姐带病哼哼唧唧的说:“我看宝玉也不是怕人,他见前头陪客的人也不少了,所以在这里照应也是有的。倘或老爷想起里头少个人在那里照应,太太便把宝兄弟献出去可不是好。”贾母笑道:“凤丫头病到这地位,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巧。”正说到高兴,只听见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贾母等听着发呆。又见平儿披头散发拉着巧姐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我正与姐儿吃饭,只见来旺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面王爷说进来查抄家产。’我听了着忙,正要进房拿要紧东西,被一伙人浑推浑赶出来的。咱们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收拾。”王邢夫人等听得俱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独见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便一仰身栽倒地下死了。贾母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那时一屋子人拉那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嚷说:“叫里面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可怜宝钗宝玉等正在没法,只见地下这些丫头婆子『乱』抬『乱』扯的时候,贾琏喘吁吁的跑进来说:“好了好了,幸亏王爷救了我们了。”众人正要问他,贾琏见凤姐死在地下,哭着『乱』叫,又见老太太吓坏了急得死去也回过气来。还亏平儿将凤姐叫醒,令人扶着;老太太也回过气来,哭得气短神昏,躺在炕上,李纨再三宽慰。然后贾琏定神,将两王恩典说明。惟恐贾母邢夫人知道贾赦被拿又要吓死,暂且不敢明说。只得出来照料自己屋内。一进屋门,只见箱开柜破,物件抢得半空。此时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发呆。听见外头叫,只得出来。见贾政同司员登记物件。一人报说:“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箸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哔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筩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筩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把。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件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把。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十卷。羽线绉三十卷。氆氇三十卷。妆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件。棉夹单绢衣三百四十件。玉顽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馀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一切动用家伙攒钉登记,以及荣国赐第俱一一开列。其房地契纸家人文书亦俱封裹。贾琏在傍边窃听,只不听见报他的东西,心里正在疑『惑』,只闻两家王爷问贾政道:“所抄家资内有借券,实系盘剥,究是谁行的?政老据实才好。”贾政听了,跪在地下碰头说:“实在犯官不理家务,这些事全不知道。问犯官侄儿贾琏才知。”贾琏忙走上跪下禀说:“这一箱文书既在奴才屋内抄出来的,敢说不知道么。只求王爷开恩,奴才叔叔并不知道的。”两王道:“你父已经获罪,只可并案办理。你今认了也是正理。如此,叫人将贾琏看守,馀俱散收宅内。政老,你须小心候旨。我们进内覆旨去了。这里有官役看守。”说着,上轿出门。贾政等就在二门跪送。北静王把手一伸,说:“请放心。”觉得脸上大有不忍之『色』。

此时贾政魂魄方定,犹是发怔。贾兰便说:“请爷爷进内瞧老太太,再想法儿打听东府里的事。”贾政疾忙起身进内。只见各门上『妇』女『乱』糟糟的不知要怎样,贾政无心查问,一直到贾母房中。只见人人泪痕满面,王夫人宝玉等围住贾母,寂静无言,各各掉泪。惟有邢夫人哭作一团。因见贾政进来,都说:“好了,好了!”便告诉老太太说:“老爷仍旧好好的进来,请老太太安心罢。”贾母奄奄一息的微开双目,说:“我的儿,不想还见得着你!”一声未了,便嚎啕的哭起来。于是满屋里人俱哭个不住。贾政恐哭坏老母,即收泪说:“老太太放心罢,本来事情原不小,蒙主上天恩,两位王爷的恩典,万般轸恤。就是大老爷暂时拘质,等问明白了主上还有恩典。如今家里一些也不动了。”贾母见贾赦不在,又伤心起来。贾政再三安慰方止。众人俱不敢走散,独邢夫人回至自己那边,见门总封锁,丫头婆子亦锁在几间屋内。邢夫人无处可走,放声大哭起来。只得往凤姐那边去。见二门傍舍亦上封条,惟有屋门开着,里头呜咽不绝。邢夫人进去,见凤姐面如纸灰,合眼躺着,平儿在傍暗哭。邢夫人打谅凤姐死了,又哭起来。平儿迎上来说:“太太不要哭。『奶』『奶』抬回来觉着像是死的了,幸得歇息一回苏过来,哭了几声,如今痰息气定,略安一安神。太太也请定定神罢。但不知老太太怎样了?”邢夫人也不答言,仍走到贾母那边。见眼前俱是贾政的人,自己夫子被拘,媳『妇』病危,女儿受苦,现在身无所归,那里禁得住众人劝慰。李纨等令人收拾房屋请邢夫人暂住,王夫人拨人服侍。

贾政在外心惊肉跳拈须搓手的等候旨意。听见外面看守军人『乱』嚷道:“你到底是那一边的?既碰在我们这里,就记在这里册上,拴着他交给里头锦衣府的爷们。”贾政出外看时,见是焦大,便说:“怎么跑到这里来?”焦大见问,便号天蹈地的哭道:“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倒拿我当作冤家!连爷还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爷受的苦!今朝弄到这个田地,珍大爷蓉哥儿都叫什么王爷拿了去了,里头女主儿们都被什么府里衙役抢得披头散发,拘在一处空房里,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却像猪狗似的拦起来了。所有的都抄出来搁着,木器钉得破烂,磁器打得粉碎。他们还要把我拴起来,我活了八九十岁,只有跟着太爷捆人的,那里倒叫人捆起来!我便说我是西府里,就跑出来。那些人不依,押到这里,不想这里也是那么着。我如今也不要命了,和那些人拚了罢!”说着,撞头。众役见他年老,又是两王吩咐,不敢发狠,便说:“你老人家安静些。这是奉旨的事。你且这里歇歇,听个信儿再说。”贾政听明,虽不理他,但是心里刀搅似的,便道:“完了完了!不料我们一败涂地如此。”正在着急,听候内信,只见薛蝌气嘘嘘的跑进来说:“好容易进来了!姨父在那里?”贾政道:“来得好。但是外头怎么放进来的?”薛蝌道:“我再三央说,又许他们钱,所以我才能够出入的。”贾政便将抄去之事告诉了他,便烦去打听打听,“就有好亲友,火头上也不便送信。是你就好通信了。”薛蝌道:“这里的事我倒想不到。那边东府的事我已听见说,完了。”贾政道:“究竟犯什么事?”薛蝌道:“今朝为我哥哥打听决罪的事,在衙内闻得有两位御史风闻得珍大爷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款还轻;还有一大款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那御史恐怕不准,还将咱们家的鲍二拿去,又还拉出一个姓张的来。只怕连都察院都有不是,为的是张姓的曾告过的。”贾政尚未听完,便跺脚道:“了不得!罢了,罢了!”叹了一口气,扑簌簌的掉下泪来。薛蝌宽慰了几句,即便又出来打听去了。隔了半日仍旧进来说:“事情不好。我在刑科打听倒没有听见两王覆旨的信,但听得说李御史今早参奏平安州奉承京官,迎合上司,虐害百姓好几大款。”贾政慌道:“那管他人的事,到底打听我们的怎么样?”薛蝌道:“说是平安州就有我们。那参的京官就是赦老爷。说的是包揽词讼。所以火上浇油。就是同朝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谁肯送信。就即如才散的这些亲友,有的竟回家去了,也有远远儿的歇下打听的。可恨那些贵本家便在路上说:‘祖宗挣下的功业,弄出事来了,不知道飞到那个头上,大家也好施威。’”贾政没有听完,复又顿足道:“都是我们大爷忒糊涂,东府也忒不成事体。如今老太太与琏儿媳『妇』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再打听去,我到老太太那边瞧瞧。若有信能够早一步才好。”正说着,听见里头『乱』嚷出来,说:“老太太不好了。”急得贾政即忙进去。未知生死如何,话说贾政闻知贾母危急,即忙进去看视。见贾母惊吓气逆,王夫人鸳鸯等唤醒回来,即用疏气安神的丸『药』服了,渐渐的好些,只是伤心落泪。贾政在傍劝慰,总说是:“儿子们不肖,招了祸来,累老太太受惊。若老太太宽慰些儿子们尚可在外料理,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不自在,儿子们的罪孽更重了。”贾母道:“我活了八十多岁,自做女孩儿起,到你父亲手里,都托着祖宗的福,从没有听见过那些事。如今到老了,见你们倘或受罪,叫我心里过得去么!倒不如合上眼,随你们去罢了!”说着,又哭。贾政此时着急异常,又听外面说:“请老爷。内廷有信。”贾政急忙出来,见是北静王府长史,一见面便说:“大喜!”贾政谢了,请长史坐下,请问王爷有何谕旨。那长史道:“我们王爷同西平郡王进内覆奏,将大人的惧怕的心感激天恩之话都代奏了,主上甚是悯恤。并念及贵妃溘逝未久,不忍加罪,着加恩仍在工部员外上行走。所封家产惟将贾赦的入官,馀俱给还,并传旨令尽心供职。惟抄出借券令我们王爷查核,如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文书尽行给还。贾琏着革去职衔,免罪释放。”贾政听毕,即起身叩谢天恩,又拜谢王爷恩典。先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明晨到阙谢恩,并到府里磕头。那长史去了。少停传出旨来,承办官遵旨一一查清,入官者入官,给还者给还,将贾琏放出,所有贾赦名下男『妇』人等造册入官。

可怜贾琏屋内东西除将按例放出的文书发给外,其馀虽未尽入官的早被查抄的人尽行抢去,所存者只有家伙物件。贾琏始则惧罪,后蒙释放已是大幸,及想起历年积聚的东西并凤姐的体己不下七八万金,一朝而尽,怎得不痛!且他父亲现禁在锦衣府,凤姐病在垂危,一时悲痛。又见贾政含泪叫他,问道:“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理家,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你父亲所为固难劝谏,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如今入了官,在银钱是不打紧的,这种声名出去还了得吗!”贾琏跪下说道:“侄儿办家事并不敢存一点私心,所有出入的帐目自有赖大吴新登戴良等登记。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现在这几年库内的银子出多入少,虽没贴补在内,已在各处做了好些空头,求老爷问太太就知道了。这些放出去的帐连侄儿也不知道那里的银子,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贾政道:“据你说来,连你自己屋里的事还不知道,那些家中上下的事更不知道了。我这回也不来查问你,现今你无事的人,你父亲的事和你珍大哥的事还不快去打听打听。”贾琏一心委屈,含着眼泪答应了出去。贾政叹气连连的想道:“我祖父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两房犯事都革去了。我瞧这些子侄没一个长进的。老天啊,老天啊!我贾家何至一败如此!我虽蒙圣恩格外垂慈,给还家产,那两处食用自应归并一处,叫我一人那里支撑的住。方才琏儿所说更加诧异,说不但库上无银,而且尚有亏空。这几年竟是虚名在外。只恨我自己为什么糊涂若此!倘或我珠儿在世,尚有膀臂。宝玉虽大,更是无用之物。”想到那里,不觉泪满衣襟。又想:“老太太偌大年纪,儿子们并没有自能奉养一日,反累他吓得死去活来。种种罪孽,叫我委之何人!”正在独自悲切,只见家人禀报各亲友进来看候。贾政一一道谢,说起:“家门不幸,是我不能管教子侄所以至此。”有的说:“我久知令兄赦大老爷行事不妥,那边珍哥更加骄纵。若说因官事错误得个不是,于心无愧,如今自己闹出的,倒带累了二老爷。”有的说:“人家闹的也多,也没见御史参奏。不是珍老大得罪朋友何至如此。”有的说:“也不怪御史,我们听见说是府上的家人同几个泥腿在外头哄嚷出来的。御史恐参奏不实,所以诓了这里的人去才说出来的。我想府上待下人最宽的,为什么还有这事。”有的说:“大凡奴才们是一个养活不得的。今儿在这里都是好亲友我才敢说,就是尊驾在外任我保不得你是不爱钱的。那外头的风声也不好。都是奴才们闹的。你该隄防些。如今虽说没有动你的家,倘或再遇着主上疑心起来,好些不便呢。”贾政听说,心下着忙,道:“众位听见我的风声怎样?”众人道:“我们虽没听见实据,只闻外面人说你在粮道任上怎么叫门上家人要钱。”贾政听了,便说道:“我是对得天的,从不敢起这要钱的念头。只是奴才在外招摇撞骗,闹出事来我就吃不住了。”众人道:“如今怕也无益,只好将现在的管家们都严严的查一查,若有抗主的奴才,查出来严严的办一办。”贾政听了点头。便见门上进来回禀说:“孙姑爷那边打发人来说,自己有事不能来,着人来瞧瞧。说大老爷该他一种银子,要在二老爷身上还的。”贾政心内忧闷,只说:“知道了。”众人都冷笑道:“人说令亲孙绍祖混帐,真有些。如今丈人抄了家,不但不来瞧看,帮补照应,倒赶忙的来要银子。真真不在理上!”贾政道:“如今且不必说他。那头亲事原是家兄配错的,我的侄女儿的罪已经受够了,如今又招我来。”正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道:“我打听锦衣府赵堂官必要照御史参的办去。只怕大老爷和珍大爷吃不住。”众人都道:“二老爷,还得是你出去求求王爷,怎么挽回挽回才好。不然这两家就完了。”贾政答应致谢,众人都散。那时天已点灯时候,贾政进去请贾母的安,见贾母略略好些。回到自己房中,埋怨贾琏夫『妇』不知好歹,如今闹出放帐取利的事情,大家不好。方见凤姐所为,心里很不受用。凤姐现在病重,知他所有什物尽被抄抢一光,心内郁结,一时未便埋怨,暂且隐忍不言。一夜无话。次早贾政进内谢恩,并到北静王府西平王府两处叩谢,求两位王爷照应他哥哥侄儿。两位应许。贾政又在同寅相好处托情。

且说贾琏打听得父兄之事不很妥,无法可施,只得回到家中。平儿守着凤姐哭泣,秋桐在耳房中抱怨凤姐。贾琏走近傍边,见凤姐奄奄一息,就有多少怨言一时也说不出来。平儿哭道:“如今事已如此,东西已去,不能复来。『奶』『奶』这样,还得再请个大夫调治调治才好。”贾琏啐道:“我的『性』命还不保,我还管他么!”凤姐听见,睁眼一瞧,虽不言语,那眼泪流个不尽。见贾琏出去,便与平儿道:“你别不达事务了。到了这样田地你还顾我做什么!我巴不得今儿就死才好。只要你能够眼里有我,我死之后你扶养大了巧姐儿,我在阴司里也感激你的。”平儿听了,放声大哭。凤姐道:“你也是聪明人,他们虽没有来说我,他必抱怨我。虽说事是外头闹的,我若不贪财如今也没有我的事。不但是枉费心计,挣了一辈子的强如今落在人后头;我只恨用人不当,恍惚听得那边珍大爷的事说是强占良民妻子为妾,不从『逼』死,有个姓张的在里头,你想想还有谁,若是这件事审出来,咱们二爷是脱不了的,我那时怎样见人!我要即时就死,又担不起吞金服毒的。你倒还要请大夫,可不是你为顾我反倒害了我了么。”平儿愈听愈惨,想来实在难处,恐凤姐自寻短见,只得紧紧守着。

幸贾母不知底细,因近日身子好些,又见贾政无事,宝玉宝钗在傍天天不离左右,略觉放心。素来最疼凤姐,便叫鸳鸯:“将我体己东西拿些给凤丫头,再拿些银钱交给平儿,好好的伏侍好了凤丫头,我再慢慢的分派。”又命王夫人照看了邢夫人。又加了宁国府第入官,所有财产房地等并家奴等俱造册收尽,这里贾母命人将车接了尤氏婆媳等过来。可怜赫赫宁府,只剩得他们婆媳两个并佩凤偕鸾二人,连一个下人没有。贾母指出房子一所居住,就在惜春所住的间壁。又派了婆子四人丫头两个伏侍。一应饮食起居在大厨房内分送。衣裙什物又是贾母送去。零星需用亦在帐房内开销,俱照荣府每人月例之数。那贾赦贾珍贾蓉在锦衣府使用,帐房内实在无项可支。如今凤姐一无所有,贾琏况又多债务满身,贾政不知家务,只说已经托人,自有照应。贾琏无计可施,想到那亲戚里头薛姨妈家已败,王子腾已死,馀者亲戚虽有,俱是不能照应,只得暗暗差人下屯将地亩暂卖了数千金作为监中使费。贾琏如此一行,那些家奴见主家势败,也便趁此弄鬼,并将东庄租税也就指名借用些。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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