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之诺未曾忘（七）（1/2）

一如坠城而亡的徐立熙，一如……不得善终的夏木国的林歆幽，也一如……如今在孤狼的暗牢里生不如死的施雪和刺鸟们。

至于其他人，她从未表现出过她的在意。这个天下，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寸寸的山河旧土。她要守护的，不过是她在乎的人。

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江山万里锦绣画。

欧阳皓宸缓缓一笑，替眼前安静得让人心疼的姑娘心酸:“你是她的谁？”

“小舅舅啊……”徐凌钰愣了愣，便是他那狡黠机敏的头脑也想不出欧阳皓宸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是啊……”欧阳皓宸声音磁性而柔缓，“你是她最敬重的小舅舅，但也是南阳的皇帝。”

“你什么意思？”徐凌钰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她不愿意让你多心。”欧阳皓宸轻轻说道，“她曾经同本王说过一句话。”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欧阳皓宸的眸色微沉，似乎在怀念着当初的美好:“那时候，我们从南阳回到夏木，却在路上遇袭，顺着河流被冲到了大雍国的边境。那里的人，易子而食……”

徐凌钰沉寂地看着沉睡的林筱冉，低沉着声音说道:“她……从未跟朕提起过这事。”

“嗯。”欧阳皓宸点了点头，“她不想给自己在乎的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大开醉仙居的门，帮助了不少大雍的百姓。本王问她为什么不进一步做些什么，她便回了本王这么一句话。”

“从那时起，本王就知道，她心里没有盛世繁华江山画，但却有熙熙攘攘万千百姓。她是不在乎江山国家是否昌盛，她只是希望所有流离失所的百姓能够踏上归程，希望……战火纷飞莫波及无辜百姓。”

“只是，她更自私，在她心中，只有她在乎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人都不过有能力的前提下尽量去帮助，但绝不会牵扯到她在乎的人身上。她无法……她只能选择独善其身。”

“她不是做不到，她只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将她最在乎的人牵扯进泥潭之中。这么说，小舅舅可明白了？”

“阿冉……”徐凌钰眸色忧郁地望着林筱冉，轻轻道，“明明只是个孩子，却懂事得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是啊……她总是这样，也从不喊累。”欧阳皓宸薄冷的菱唇微微勾起一丝无奈而宠溺的笑意，“本王许了她一个安然清浅的幸福平淡生活，也想诺她一个人间繁盛无苦疾。”

人间繁盛无苦疾……

徐凌钰眸光突然涣散，思绪悠悠扬扬仿佛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人间繁盛无苦疾……

“阿钰，这些你都要学会，你是南阳太子，是南阳未来的天子，你要有能力守护好你的百姓！”

“阿钰，天下人千千万，你要有一颗宽广无边的胸怀，藏得下清风明月，也容得了牛鬼蛇神。”

“阿钰，帝族项氏也不过如此，阿姐的阿钰日后必定是比帝族开国项氏者还要厉害的人物！”

“阿钰，这世间最最无辜的人就是百姓，真想看看诸国无战乱烽火，一片繁华盛世的景象啊……”

“阿钰，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阿姐日后怕是回不来了，阿姐不在身边你一个人别冲动，做事皆要三思。”

“阿钰……别回头。”

“阿钰……”

徐凌钰的腰间突然划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渐渐遗忘在了时光的某处角落，落尽灰尘，不见光辉。

十余年的韬光养晦，养废了他所有的年少轻狂，也养废了他当初开疆扩土的雄心壮志！

阿姐……也曾是希望他能救得天下黎民，在护住南阳、护着自己的前提下。

只是……他忘了！全给忘了！

他……怎么能忘……

“朕……明白了。”徐凌钰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明白，明白了阿姐和阿冉的用心，也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欧阳皓宸顿了顿，思量了片刻继续说道:“实在不行，夏木国那边还有本王。”

“那是你的母国。”徐凌钰的黑眸中流动着幽然的流光，凌人得让人惊迫“你就不想要那个位子吗？”

欧阳皓宸睨了徐凌钰一眼，潋滟风华的眸子里透出满满的不屑，菱唇只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不稀罕。”

徐凌钰只觉得呼吸一窒，错愕地看着欧阳皓宸

。

“何况……她不想做皇后，不喜欢看万里江山，她只想宁静地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

“……”徐凌钰默然撇过头去。

“欠她的太多，本王只想用余生还。”欧阳皓宸眉目低垂，看着林筱冉的目光柔情中夹杂着愧悔。

欧阳皓宸顿了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眉头忽地紧锁看向徐凌钰:“本王见她身子越发的羸弱了，当初她体内的蛊毒怎么样了？当真清理干净了？”

徐凌钰也是一顿，黑眸中突然掠过几缕惊慌:“朕……未曾过问此事。”

“只是听阿晨提起过，阿冉失去意识后，殷雪曾回来替阿冉将死在阿冉体内的蛊取了出来，想来是没有蛊的制约了。只是蛊毒……当时众人只顾着悲痛，全然不记得此事了。”

“你事后竟也没再问问？！”欧阳皓宸又惊又怒道。

徐凌钰同样脸色不虞地瞪了欧阳皓宸一眼:“阿冉醒后便深居浅出，朕早已下旨召她回帝都，阿晨也多次前往都不得见，她都道身子未痊愈不得上路，且……尚有事未处理好。”

听了徐凌钰这毫不掩饰抱怨的话，欧阳皓宸也不由得沉默了。

她被谋杀是因为他，未处理好的事情也是他。她留下……是因为他……

他都不曾关心细问过她的身体，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呢？

“阿冉……藏得很好。”沉默了许久，徐凌钰才低沉地说了一句话。

欧阳皓宸默然。

是啊……她藏得很好，把所有悲伤都藏得好好的不让爱她的人担心。

她藏得太好了，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的世界。

温柔且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