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梦醒楼已空（三）（2/2）

他永远不会忘记……三月末的一天，三月斋的桃林里曾有一幅绝世的画，艳进他心底。永远不会忘记曾经有这样一个清冽干脆的女子在他的生命里来了一遭又毫不留情地离开。

人世苍苍，她是最后一个唤他真名的人。从此他便只是陌上尘。无人再识得他曾是大雍最肆意风流的皇子。

沧海桑田，她那一抹离去的清冷背影如皎皎明月永远挂在他的心头，与心中那终年皆春的三月斋桃林同在。

他的爱，不及欧阳玄影的疯狂、不及欧阳皓宸的深沉，但是他能予她安心所，不论她身在何方，只要她需要，他愿赴汤蹈火保她周全，倾尽所有使她幸福。哪怕……她的幸福从来不在他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灼灼，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你能安好，便是我最大的祝愿。

杨氏收到消息的时候，林筱冉已经坐着醉仙居的马车离开了碧云山庄。杨氏放下手中的账本，轻轻舒了口气，抬头看向湛蓝得让人心殇的天空。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桃林里没有出来吧……没关系，她可以去找他：“来人，准备些小菜，送去桃林。”

……

另一边踏月热泪盈眶地望着林筱冉，一身的伤还没有好全便来接林筱冉回去。

看到想来冷静的踏月红了眼眶，林筱冉轻轻蹙眉，却也不乏耐心地说道：“哭什么，还没死呢。追月怎么样了？”

踏月红着眼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楚，勉强平静下来望向林筱冉：“大夫说，追月身子大不如前，怕是在行宫里……”

林筱冉敛了敛眉目，将眼底的一丝怒气压下，语调平淡得让踏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揽月来了么？”

“嗯，来了，算时间应该是昨日收到主子消息的，现在该是在来的路上了。”踏月用力地点了点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动作不断垂落。

好好的一个人，硬生生地被囚禁了这么久，还被下了蛊毒……踏月此刻心底满满的都是自责。

若是当初她来得再快些……若是她寸步不离地跟着林筱冉，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看到踏月这副模样，林筱冉自然再清楚不过她的想法。只是踏月没想到沐明熙，那个红衣少年的功夫可是并不比踏月弱多少，可最后还不是被林筱冉逼走了……

所以，不管踏月当初在不在，她都不能让踏月和她一起身处险境。但是林筱冉也不想多解释什么。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未必是好事，踏月着大包大揽、遇事就怪自己的性子得改。至于怎么改，就得看她自己了。

“岳阳城怎么样了？”林筱冉连一个安抚的眼神都没有给踏月，只是问着这段时间她所缺失的消息。

踏月也看出林筱冉的不喜，连忙抹了把眼泪道：“岳阳城一切都好。林将军原本听说了主子失踪的消息还回来过一趟，被老爷厉声训斥了一顿便又回去了。只是踏月看见林将军走的时候整个人都特别难过，怕是被老爷逼回去的。”

“嗯。爹爹做得对，岳阳城如今少不得大哥。还有吗？”林筱冉轻轻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书看着。

“还有……便是一个月前，夏木皇帝派了华国公去了岳阳城，说是……夏木永远不会舍弃岳阳城。”

林筱冉浏览着的目光微微一滞。若是这话是先帝所说，那么她必然会劝大哥不要理会。可是如今的夏木皇帝……是欧阳玄影。他……不是那样的人。既然说到便必然做到。何况……事关她大哥。

“还有老爷……似乎看淡了许多东西，找小姐的事情也全都交给了醉仙居，他反而去了岳阳城，帮着林将军……”

“嗯。”林筱冉低低应了一声。她太了解她爹和她大哥的性子了。那一顿训斥，只怕也是责怪大哥没有本事强大到能保护自己的妹妹。而爹去岳阳城，只怕也是为了将岳阳城发展起来，好给她做坚强的后盾。一个南阳的清华公主的威慑力……还远远不够。

“对了主子，还有一件事，在您出事前就像告诉您了，可是后来……给耽搁了。”踏月突然抬头，拍了拍脑袋，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岳阳城内半年内突然多了许多人，大部分是青壮年……用林将军的话来说，是那种经过军队训练的……人。”

林筱冉轻轻翻了一页，眼皮都没抬地问道：“怎么？查不出来历吗？”

踏月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了，只是低着头不吭声。醉仙居能够在江湖上立足上百年，自然是有特殊的渠道获取消息的，可是现在……那些人那么多却找不到半分来历，说来确实有些丢人。

“大哥怎么说？”

“林将军说，来者并无恶意。”踏月皱了皱眉。虽然林筱冉没有提半句责罚，可是她却觉得不舒心。

“那就先别管了。”林筱冉顿了顿，看着书的眼神有些飘忽，“可有欧阳朝生的消息？”

提到欧阳朝生，踏月的眸光微微亮起：“说来多亏了朝生公主的安排我们那日才能潜进行宫。”虽然……还是没有把人救出来。

“朝生公主在主子被救出来的第二日便嫁往大燕去了。想来也该到大燕帝都了。”

“欧阳玄影呢？”

踏月愣愣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林筱冉，不由得有些谨慎地回答道：“据说在主子被救出来那日便病倒了，这几日被太后逼着上朝……原本定下来的帝后大婚也传话出来说欧家小姐突染顽疾……去了。”

林筱冉皱了皱眉头。看来欧阳朝生安排的那个世家女子并没有当上皇后。谁也没想到欧阳玄影会如此不顾脸面……毕竟帝后大婚是大事……好好的未来皇后怎么就突然顽疾了呢？其实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什么顽疾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林筱冉沉沉地叹了口气：“回头你去趟宫里，告诉他，夏木的天下还没有完，重担还在他身上，天下黎民才是他真正该放心上的……”

对于欧阳玄影，林筱冉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份什么样的情感。无奈、自责、愧疚、怨恨……或许都有，也或许都没有。

行宫里的生活磨平了她好些棱角，虽然痛，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