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灭门之灾(2/2)
卯时,石家小子早早打点行装,换上了一身骑射行头。早在几日前他便与炎家少爷约定今日去万窟山狩猎。石壮匆匆用罢早点,将弓箭挽在背上,便牵马出得门去。
饶是宿安这般丰饶慵懒的小城,这时间也纷纷醒来,长街之上的早点摊儿冒着腾腾热气,卖糖人的老者也开始走街串巷。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小城烟火渐升,空气中滋味丰富。
长街之上,石家小子牵着一匹枣红小马,身着一袭利落的青布粗衣,大步向前走着,背后的箭袋一下一下拍打在屁股上。他嗅着城中暖香的早点味儿,向着炎家走去。
离炎家老远,就听到女子的惊声尖叫。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望去,只见炎家门口一年轻妇人坐在地上,嘶哑地喊叫着什么,那女子双手撑地双脚乱蹬,边蹬边退,直退到长街中央。过不多时,炎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行人。
石壮扯扯枣红马的缰绳,快步向前走去。来到近前,扒开人群向前观望,院中躺着一个女娃儿。他将手中缰绳一扔,也顾不得枣红小马,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女娃近前。那女娃五官狰狞扭曲,嘴巴惊悚的大张着,身体僵冷,看样子已死去多时。
石壮向后退了两步,倒吸一口凉气,呆滞地低语道:“是九儿???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向四周查看,见偏房门口还卧着一人,便愣怔着走向前去,那人是炎伯伯的门徒阿盛,死状与九儿无异。偏房门大开着,走进偏房,通铺上横七竖八或躺或坐的门徒皆死状诡异。
他感到腿脚发软,喉咙堵塞,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登时跌坐在地上向后退去,形貌与方才炎家门口的女子无异。直到退出偏房门口,才扯开嗓子哭嚎起来:“出人命啦!!!快!!!来人呐!!!出人命啦!!!”
炎家门口围满了密密麻麻的行人,人们脸上的表情满是惊恐和神秘,纷纷垂目低首半掩着嘴窃窃私语。坐在长街中央的那一年轻妇人,惊魂未定,待好心的老太婆喂过两口凉水也镇定下来。
她被充满疑问的人群裹在中央,一时间面目绯红,反应过来便唾沫横飞地开始讲述刚才的所见所闻。
家中婆婆时常犯心病,每隔几日便要找炎萧开方抓药。今晨照例,按照往日炎家医馆开门的时刻登门抓药。哪知炎家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她上前扣门,也不见门徒出来迎客。大门吱啦一声向前推去,门内门栓半挂,一推之下便落了下去。门开了。她见院中躺着个女童,以为这娃儿玩耍时跌倒了。待上前一探,着实惊住了,那女童神情可怖,她一看那女童的脸,便知是死了,当即连哭带喊的退了出来。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议论小声的蔓延着。几个妇人红着眼眶点数着“圣手炎萧”的神医妙手医好了多少疾病,又想起炎夫人白氏为人善良贤淑端庄大方,给宿安人带来了多少深刻印象。
谈到炎家上下一十三口一夜之间暴毙的如何蹊跷,年轻妇人惊讶地大张着嘴道:“都死了?”
“是啊,都死了。”人们唏嘘。
人群中挤出一个年轻人,这人脊背微微眍?,尖嘴猴腮十分干瘦。他挤到前面,双手插在袖中,道:“哪是都死了,炎家不还有个小少爷吗!!?”
众人见这人是明月楼的伙计,向来消息灵通,顿时眼睛明亮的凑近伙计道:“你可知道些什么?”
伙计道:“昨夜里,一衣着华丽的白衣青年来我明月楼买过酒菜,我过后回味,才想起来,那正是炎家少爷。你们可知炎家少爷的酒菜送去了哪里?”
“哪里???”人们急急问道。
“炎少爷大手笔,给了我三锭银子,让我差人将酒菜送去落英谷。”
“落英谷??!”人群的眼睛登时瞪得圆圆的,七嘴八舌道:“百花盛会那天,落英谷可出了怪事了,炎少爷夜里跑去那里做什么?”
“那小伙计我可不知道,我听差去送酒菜的汉子说,炎少爷着他将酒菜卸在了落英谷一处老桃树下,接着天上不知飞来个什么东西,直冲他面门拍过来,那汉子飞也似的逃回来,现在还高烧不退呢!”
“啊???”,人群中一白发老妪接话道:“百花盛会那天我见炎家少年和炎家小姐也在谷中赏花呢!”
小伙计挑挑眉毛继续道:“那汉子说,八成小少爷这是请了酒菜去祭恶鬼呢!”
“呼……”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又议论道:“昨儿夜里,大家可听得什么动静?我听着落英谷方向飘来阵阵箫声,那曲子悲惨的紧,听着就揪心,害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还听着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狼嚎,吓的我家婆娘蒙着被子直发抖。”
“可不是吗!”众人纷纷答话道:“我也听到了!”“我也听到了!”“我听着那声狼嚎就是炎家院儿里传出来的!惊的我家狗叫唤了许久!”
不知人群中哪个嗫嚅着嘟囔道:“炎家少爷行径如此奇怪,莫非是得罪了恶鬼?说不定给恶鬼附了体!”
“那倒有可能哦!前几年城东沈家,沈老爷就是给恶鬼附体,砍死了儿女,掐死了妻妾,两个下人逃出来,吓的疯疯癫癫。”
“天杀的恶鬼!”一个婆子恨恨地跺着脚,“连五六岁的小童儿都不放过!”
“是啊炎老爷医术精湛,救活了多少将死的乡邻,每逢城里有瘟疫,悬壶济世分文不取!白氏是个多好的女人呐,夫唱妇随,炎老爷看病,白氏捣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实在是羡煞旁人的眷侣一双!”
“可惜啊!死了,都死了!”
“哎!人各有命啊!”
石壮在炎家门口的人群中,静坐垂泪,为炎家举家的不幸暗自伤感。流言蜚语不时钻进他的耳中,那些话语像带着倒刺的铁钩,剜疼了他的心。不知炎凌现在身在何处,不知他是否安然逃过了这一劫,也不知他知不知道他举家老小已于昨夜命丧黄泉,连他那年幼的妹妹也未能幸免。
他模糊着一双泪眼,向眼前九儿小小的尸体望过去,朦胧中那尸体虚虚实实像是火焰蒸腾出的一团热气,慢慢的变了形状。他拭去眼前的泪水,尸体还是尸体,什么都没变。
他忘在脑后的那匹枣红马儿,在宿安长街之上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四蹄马掌不时踢踏着地面,“嘚嘚”地踏出缕缕尘土,随风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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