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闲中好（三）（1/2）

陈芸嘴角一扬，笑道：“那你可得多准备一点，不然，我就要撂担子，不帮你抄诗啦！”

沈复深深点头，扬长出去。

陈芸呆呆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直到视野里是一团虚影，才慢慢收拢回涣散的心神。

沉默片刻，正打算泚笔蘸墨，陈芸猛不丁发现书本翻开那页的天头地脚都画了几瓣梅。

梅朵朵，形象神不像，墨迹也像是积年的。陈芸猜想，八成是沈复幼时随笔所画。

莞尔一笑，陈芸垂下脑袋，提笔写下：“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蕴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这首李清照的《玉楼春》，陈芸大致懂得诗意，不太喜欢，也不太厌烦，只是处于中间状态。

写罢，陈芸小心翼翼捏起薛涛笺一角，贴身凑近了闻了闻墨香，又用香唇轻轻吹了几下。

眼看带了残墨的字体凝结住，陈芸心中大喜，连忙将手里的薛涛笺藏在书页里，然后随手翻开另一本诗词，从里面挑了一首文辞优美、清丽婉约的咏梅诗抄在另外一张薛涛笺上。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楼上春山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一晌凭栏人不见，鲛绡掩泪思量遍。”

沈复刚巧捧着果茶走到门槛，遥见陈芸心神专注于为自己抄诗，默默一笑，然后高一脚、低一脚跨过门槛。

放下果茶，沈复笑唏唏凑上去，道：“因着晴姐姐隔日出嫁的缘故，府里的下人们到处张罗，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连管厨房的妈妈也松懈了不少。刚才，我趁人不注意，偷拿了几盘糕点来，你快辍笔歇一歇，顺便过来瞧一瞧，对不对你的口味？”

陈芸面色安宁，抬眸望了沈复一眼，顿时笑意丛生。

慢慢叠好刚刚抄录完的诗词，陈芸整了整已经坐皱的衣裙，才从平头案后面起身。

挨近坐下，见八仙桌上摆着百果蜜糕、定胜糕、松仁云片糕、玉带糕，另有两盖碗香馥馥的信阳毛尖，陈芸心中不免狐疑。

“你偷拿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没人看见？估计是司膳的妈妈忌惮你，便是看见了你这偷油鼠，也不敢多嘴吧！”陈芸兀自说着，瞥见沈复在一旁垂头耷脑，已经是不打自招的模样，不由莞尔笑了，“晴姐姐隔日就要出嫁，到了那天，沈府一定很热闹吧！”

“热闹，那是必然的，不然，也显不出我们大族的气派！”沈复满脸自豪之色，“再者，晴姐姐是长房嫡女，身份原本就很贵重，连我娘也说了，晴姐姐的陪嫁里面，不光有大伯父精心挑选的物件，更有大伯母刻

意增添了许多，所以，这场婚事一定够盛大！”

陈芸沉默着拿了块玉带糕，小口咬了一片，细细嚼碎咽下，道：“那将来沅姐姐出嫁，也有这般热闹吗？”

沈复不假思索道：“应该不会，古来嫡庶分明，一个庶女，即便再受家中父母宠爱，出嫁规格也不能越过嫡女，更何况，沅姐姐的外祖母家早已败落，家族里更无人谋个一官半职，如此情况，即便大伯父有意一视同仁，可光从陪嫁上来说，等轮到沅姐姐那儿，一定会薄弱些！”

陈芸认真听着沈复的话，听完，又忖摸了片刻，然后大失所望道：“原是我想岔了，我本以为你们府深宅大院，不会对子女分个高低，原来也是这般看人下菜碟儿！”

“古来三媒六聘，正妻享周公六礼，可以堂堂正正从正门入府，与男子拜天地、饮合卺酒，而偏房只能从角门入府，连饮合卺酒也一概省略了，所以呐，正室原本就压了偏房一头，自然而然，嫡系子女的地位会高于庶子庶女，这本就是情理中事，你又有什么好困惑的呢？”沈复谈到熟谙的事情，远比做文章精神高涨多了，好似短路了十几年的脑回路突然间接通，“再说了，这天底下，哪个当娘的不疼自己闺女，不想让自己女儿风风光光出嫁？也就是有些当娘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进了沈府，陈芸看得多，想得更多。当下听了沈复的一席话，她心中戚戚然不知所终，只好故意避开沈复的尖锐目光，说：“我刚才数了一下，差不多已抄了有七首词，只不知你究竟要多少首？”

“你嫌累了？”

沈复满眼关心。

陈芸怕他误会，赶忙解释：“你别多想，我不是嫌累怕烦，只是你让我帮你抄诗时没限定篇数，我又实在猜不透你的意思，这才多嘴问了句，免得将来你说我只会躲懒！”

沈复听了这话，浑不在意一笑，答腔道：“你既问我的意思，那我少不得实话实说了。以咱们俩的交情，少了，忒显不出诚意；多了，又怕你未必肯。所以咱们商量商量，十首，你意下如何？”

眼瞧陈芸还在思量，沈复眼疾手快，热络地递上去一块百果蜜糕，直送到陈芸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