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尽是胭脂妆粉地,谁管红颜老死时(1/2)
“细谷蒹葭白苍苍,晚风夜水凚如霜。飞人瘦心有恨,伊子湖冷跃娇娘。衡(恨)山远,怒水长,暮云寒月照眉庄。醉魂轻逐凌波梦,独枕西风此夜凉。”
芦风细谷,月圆之夜!十五的月色美得迷人,美得凄凉,美得叫人心碎。黑色的天幕下,只有白色的月光和纷飞的芦,白诺城将最后一抔土压在土丘上,用力拍了拍,纵横剑已埋,酒壶中的酒,已经倒了一半在坟前,另一半被他一饮而尽,只见他依靠着墓碑轻吟了几句,又开始喃喃自语,“随雨,我要走了,要去一处九死一生之地,寻一对罪大恶极之人,讨回一个多年前的公道,纵横剑已埋,有它在,如有我陪你!若我此去,身首异处,你我正好黄泉相聚,呵呵,听说奈何桥畔有孟婆汤,你可别喝了,到时一定要认得出我这个负心人!”
清风依旧,坟上的藤蔓开着紫色的朵,迎风摆了摆,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风谷崖下,碧怒江畔,一座不知名的山丘上也有一座孤坟,坟头长满了青草,四周的石头泥土都滑落了许多,看来许多年未曾有人祭奠。白诺城将坟头上的草一一拔尽,又将周围的石头垒了上去,重重拍实,这才将一路扛过来的墓碑放在正位,墓碑上有几个大字:慈母王氏筑玉之墓;立碑人留的是“九流”二字!
王氏非慈母,至少对九流是如此;今日九流亦非当年九流,有些已经原谅,甚至心有悔愧,有些新增了仇恨,越加的浓郁,压抑心头……白诺城在王氏的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郑重说道:“娘,孩儿骗了他们,就如同当年骗你一样,我要去长安了,我要去给自己讨个公道,也要为你、为天下人讨个公道!”
想了想,白诺城突然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又道:“若有来生,你我还做母子,你少打骂些,我也不敢违逆了!”
江水涛涛,晚风依旧,白诺城看着昆仑的方向,想要去道别,却有些犹豫,或许这会是最后一次相见,就在此时一声鹰啼至远处传来,白诺城对着天空招了招手,过了片刻就有一只白头鹰落在了肩膀上,白诺城取下绑在鹰腿上的细细竹筒,抽出里面的信纸,里面只有四个字:“万事俱备”。
……
桃源之战后,不出三日,满天下满江湖都在传白诺城就是当今陛下私生子之事,瞬间就成了当世最大最奇的新闻故事!
但是自从他挑战了剑圣林浪夫之后,世间从此无人再见过他,有人说他被陛下接进长安,不日就要正名赐封,入主东宫;有人说他在桃源当众辱骂他皇帝老子,之后更是发下毒誓此生绝不入长安,接着便离开中原去了绝地断南蛮海;更有人说他已经被李长陵和萧山景派出的高手刺杀身亡,尸骨无存……谣言满天飞,正好做了无聊看客的下酒菜!
红色的宫墙,金色的巨殿,黑色的玉阶,玉阶尽头的陈煜怒气未消,他的身前跪了一个人,正是冷仑。
陈煜今年已五十有四,身材早已不复当年,臃肿肥胖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龙袍从新做了一身又一身,头发白了一根又一根,只有下巴上那撮青色的胡须还能看出几分生机,只见他微闭着双眼,仿佛这才能让心中的怒气不至于爆发出来,许久他睁开双眼,竟然又仿佛有一丝欢喜,问道:“他真的这么说?他可有当众骂朕?”
冷仑的头垂的更低,说道:“回禀陛下,白公子确实说暂时不入长安,末将无能,没能带他回来!至于后面的……请陛下恕罪,末将万万不敢讲,末将若杜撰编造,便有欺君之嫌;末将若依实而言,又有侮辱圣上之罪,请陛下免臣不言之罪!”
陈煜此时心情大好,看了看他,并不怪罪,只道:“看你模样,朕已知结果,说与不说,倒也无妨。”接着他走出两步,看着夜色下层层叠叠的宫殿,问道:“爱卿,你既然见过他,你瞧他如何?”
冷仑答道:“天纵奇才,当世难遇!不过……臣有一事不明,却不敢言!”
陈煜说道:“说,朕恕你无罪!”
冷仑这才问道:“虽然剑圣乃是江湖中一言九鼎的人物,不过陛下真的不需要再调查一下?如此大事,仅听一面之词,终究……”
冷仑的后半句没有说出来,陈煜自然知道他的疑惑,只见他面色陡然冷如冰雪,说道:“放心,他若说了,定然是真的,因为……这世间最希望朕断子绝孙、江山后继无人的,正是他林浪夫!”
听了这话,冷仑心中如泛起惊涛骇浪,世人皆知,陛下和剑圣林浪夫自幼相识,关系极好,之后一人做了天下之主,一人做了中原武林之主,成了一段佳话!在陛下亲政的早些年,因林浪夫之故,朝廷对太白剑宗多加眷顾,使得太白直接力压昆仑,成为了当今武林第一大派;剑圣林浪夫自然投桃报李,几次救陛下于水火,就连当初的扶幽宫之乱,最后也是林浪夫率领中原八大派保住了陛下,并且最终将聂云刹和一众扶幽宫高手逐出了中原,否则怕是江山早已易主,故而天下人几乎都认为陛下与林浪夫几乎亲如兄弟、情同手足!今日却听陈煜如此说,冷仑心中怎能不惊,怎能不奇?但是陈煜不说,冷仑却不敢再问,只答道:“是末将多虑了!”
“嗯”陈煜点点头,吩咐道:“人心险恶,他漂泊江湖,终究太过危险,也难成大器,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设法带回长安!”
“遵命”
陈煜满意的点点头,“下去吧!”
“是,末将告退!”说着,冷仑便慢慢退出了大殿。
不多时,殿内又只剩下陈煜一人,原本冰凉的心又炙热了起来,他突然自言自语,接着又大笑出声:“依依,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他是朕唯一的血脉,朕一定会好好培养他,让他日后承继大位!哈哈哈……我陈煜还有孩儿!”
放纵的笑声在孤寂的黑色宫殿里回荡,庆幸又悲凉……
几家欢喜几家愁,雾鹫峰,神将林中,傅霄孤身站在原本埋葬白关的墓前,任大雨滂沱,他的心中依旧闷着一团火,一句谎言,一个小小的借刀杀人的计谋,怎么就成了真?
这时院墙外,薛岳的声音传了过来,“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白诺城真的是陈煜与夫人的私生子;其二,便是林浪夫撒了慌,如今中原九州眼看要成无主之地,林浪夫病急乱投医,顺着你的计谋将计就计,将一个勾栏小子变成了真龙血脉,在中原武林,他有这样的能耐!”
傅霄寒头也不回,双眼微凝,只问道:“你相信哪一种?”
这是薛岳已走进神将林,沉默片刻,说道:“不是我相信哪一种,因为当今中原,已经只有第一种说法了,所为三人成虎,何况是千万人,万万人之口说出的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傅霄寒眉头紧皱,最后长叹一声:“是啊,可惜我一着出错,留此大祸!”他的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将神将林的树叶都整落了许多。
薛岳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劝道:“不要擅自行动,如今他的剑法已在你之上,你毫无胜算,若要杀他……除非你我联手!”
傅霄寒问道:“你可愿意?”
薛岳点点头,答道:“可以,不过此时他风头正劲,时机未到,况且我们在中原还留着一柄剑!”
傅霄寒沉思片刻,也点头同意,他身经百战,十分清楚,遇到比自己厉害许多的敌人,只有隐忍待变,只有耐心等待,才能在对方最虚弱最松懈的时候,发出致命一击;而他和薛岳正好是最能隐忍,最有耐心的人……
水路转陆路,官道转小道,小道转山路,山路崎岖;长安路游游,才子千万愁!
赶车的小厮口若悬河的说着长安城中的繁华盛景、富贵风流,上到达官贵人的恩怨情仇,下到哪一家酒坊的酒最香,哪一家青楼的姑娘最靓,哪一家客栈的老板最黑,事事皆通,无一不知,无一不晓;长安城中,天子脚下,一般百姓的见识确实都高于别处,只是这小厮卖弄太多、招摇太过,白诺城只听着,极少答话。
又过两日,马车已到安定门外十里,东风亭旁,白诺城坐在马车里又守候了片刻,果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向这里跑来,待他跑近,才看清容貌,正是白诺城从海运边带回来的往生谷第四代弟子弓布,也兼职干过车夫,只是如今穿的华贵多了!
所为同行如仇敌,车夫对车夫,话唠对话唠,立马一顿胡吹乱砍,驾车酬劳硬是被弓布砍去大半,那小厮才急忙拿了银子,拂袖而去。弓布亲自驾车,白诺城觉得自在了许多,问道:“城门守卫可打点好了?”
弓布拍着胸脯,答道:“放心吧,公子,早已打点好了,我都跟他们混熟了,酒都喝过多少次了!”心里窃喜的想着:“青楼也逛过多少次了。”
白诺城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屠狂南现在何处?”
弓布撇了撇嘴,又答道:“富春坊,借柳巷,留园;那小子一天足不出户,只知道练功练功,若不是我出去跑动,怕是别人早就怀疑我们了!”
白诺城笑了笑,说道:“好,你居功至伟,见了他,我叫屠狂南少打你两顿!”
“这……”弓布一时语竭,片刻才低估道:“公子一来就揭我的短!”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安定门,弓布跳下马车与那几个守门小兵嘀咕了几句,又邪笑了几声便快速跑回来,赶着马车径直入城,无人查验,无人盘问,白诺城笑了笑,能有此效果的,一个是八十里桃源的桃,一个是弓布的嘴。
所为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刚入城中,耳边顿时热闹了起来,沿街小贩的叫卖声,街上行人的呼喊声,马蹄声,酒楼小厮热情拉客的声音……一并汇聚过来,白诺城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果然是繁华富贵之地,道路比其他城郭都要宽阔许多,三两马车并行也可畅通无阻,街边摊贩多如牛毛,街上人流如织。
白诺城闭上帘子,吩咐道:“不必在此逗留,直接去留园!”
“是,公子!”弓布点点头,轻甩马鞭,吆喝一声:“哟,让开咯,让开咯……”
马车足足转过十来个街巷,才慢慢停在一座闹中取静的府院门前,此时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视刀如命的屠狂南,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朴素的仆人,正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对从来没见过的留园主人颇为好奇,白诺城走下马车,屠狂南连忙迎了上去,“公子!”
“嗯”白诺城点点头,抬头看了看,院子门头上挂着一块破有些岁月的匾额,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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