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遗腹子（1/2）

梁武元年，二月的西北，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子削肉剔骨一般，这时的大漠甚至连飞鸟、走兽的踪迹都无从追觅。

寒风间，王念婉身后尾随着一个五六岁身形的女娃子，二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女子紧闭着干裂的嘴角，捡起一块大石，深吸口气，咬牙砸向了结冰的湖面。女娃子机灵地躲到了娘亲的身后，不让那刺骨的凉水溅到自己。

王念婉拿起身边的水桶打了满满一桶水。

入冬来，大地冰封，这母女二人日日来此取水，极为艰难。王念婉看着慢慢褪去涟漪的湖面，显得平静而冷漠，粗糙开裂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冻得通红的脸颊，六年的煎熬，哪里还辨得出当初谢家大少奶奶的模样。

“娘，我冷！”女娃子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谢新月适时的拉回了她娘的思绪。

王念婉赶紧偷偷用手心抹去了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泪痕，转身吃力地提起了面前的水桶。

“跟上。”

母女俩没有了其他更多的交流，王念婉在前面弯腰艰难的逆风前行，新月懂事地拉扯着娘的衣裙，两人踩着皑皑的白雪亦步亦趋地走回了梁军大营中的奴役管区。

夜间简陋的帐篷里，挤满了跟王念婉一般的女人，一堆柴火劈里啪啦地燃烧着，王念婉怀抱着女儿，嘴里哼着软侬的吴语小调。

“阿妈抱你笑，阿妈抱你睡，阿妈抱你摘那天上的月……”

谢新月长长的睫毛，呼吸匀称，见大伙都已入睡，王念婉掏出一块相对干净些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小家伙脏兮兮的脸颊，难得看到女儿可爱漂亮的模样，忍不住痛哭起来，惊动了身边的刘子兰。

这子兰看上去比王念婉年岁轻些，二十左右，容貌平平，但却一股子英气，看了眼酣然入睡的小新月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王姐姐，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怀中装睡的谢新月多少次强迫自己不要在意娘亲的怨念，但无可奈何她这个异世的灵魂带着记忆投胎转世，这境遇也未免太过悲催了。她深深的理解娘亲王念婉的不甘心，不甘心让她将来也沦落到跟这里的人一样的处境。

这个帐篷里的所有人都是所谓的罪妇，各个都是被充了军的女人，脏活苦活，吃不饱穿不暖，更别说清白了。前几日上头那管事婆子明里暗里的提醒着王念婉，娃子年岁大了，养在营子里总是不妥当的，谢家是重罪，上头下了死令，开了年便要把娃子送去那就近的教坊司，总比在这苦寒的挨着好些。

教坊司那是什么地方，是官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少这样的女孩在那消尽了岁月，悲惨的老去。

这些年来，她们母女二人活得那么的卑微，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六年前被满门抄斩的其他谢家人不同的是她们还活着，当年谢大将军家的少奶奶只因身怀六甲，幸免一死，充军的途中王念婉历经万难才将小新月生了下来，她谢新月便成了遗腹子，谢家最后的骨肉。

可生下来了又能如何，罪妇的女儿仍然还是罪妇，王念婉想着当初要是知道她是个闺女，真还不如狠狠心……这如畜生一般的日子还有什么活头，多少次被折磨地想要寻死，可一看到新月稚嫩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心丢下她一人苟活在世上。

王念婉抱起新月浑浑噩噩地跑出了帐篷，子兰一看不对，暗骂一句，该死，随即披上了一件外衣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