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1/2）

李知梦被他吓得够呛，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刘拓性偏激，也知道只要他一拗起来，谁说什么都不会管用。无奈，李知梦顺着榻边儿坐在了地上，还像小时候一样抬起手摸了摸刘拓的头，说：“别急……都会好起来的。”

刘拓无知无觉似的抓住李知梦的手，李知梦又把手抽出来拍了拍刘拓的手臂。他背靠在案榻上，长叹了一声。商船顺流直下，摇摇晃晃的把天光都拉得冗长。冬日的光是灰色的，透过窗板上的油纸透射进屋内，昏暗暗的就像人心头上笼罩的霾，挥散不去。

李知梦等刘拓的呼吸均匀了，便起身准备出去。他想去外面寻冯爷再说说话，可没料想，他的手刚触到地板要支起身子站起来，就听见刘拓说道：“什么时候？”

李知梦一愣，脱口答道：“约莫未时了吧。”

刘拓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什么时候会‘好起来’。”

李知梦哦了一声，连忙正色道：“就……过段时间……吧。”

“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刘拓神色冷冷的，唇角一勾，难得追问道。

李知梦有些诧异，没想到刘拓竟也会问起天命的问题。他想了想，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给刘拓日日推算的命盘，又想起先前在冯爷那里对上的一些事情，他有些猜想，但暂时还拿不准。他抓耳挠腮想了一阵，也不知要怎样说才能说得圆，最后倒是被自己这副滑稽样子给逗乐了。

刘拓的眉头一直没有解开，他看李知梦那副莫名其妙的神色也看得心烦。李知梦见他要躁，便只能硬着头皮。他斟酌地说：“官家啊，你的命里有个‘贵人’，而且，应该就快要出现了。”

刘拓一听，眉头更加紧缩了。

何方圆觉得先前贾俨用空白诏书下达的法令并不是长久之计。这虽能解决一时的燃眉之急，但久而久之总是个隐患，更何况南下逃难来的流民不可能只有江东这么一路。眼下吴郡已经闹成了这样，更不知江西、巴蜀等地会是个什么样子。

何方圆将自己的忧虑告知了贾俨。而贾俨也并非从未想过，但如要朝廷下达正式新法，若没有皇帝的首肯，即便是有空白谕旨，那也绝对是不行的。现如今陛下尚在西夏未归，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空有一腔热血，就算忙得焦头烂额，最多也只能是自己讨论讨论，先将新法草拟出来，再等待陛下归朝再行定夺。

何方圆这几日在都堂内与同僚们日夜交谈、争执，拟出一份又一份的法案，又一遍遍地推倒重来。他熬得双眼通红，后来别人叫他，他都要反应半天才能回应。贾俨担心他的身体，便勒令他回去休息。

何方圆回到房间后，才觉得头胀得难受。他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人倒在床上就直接睡着了。这一觉，何方圆睡得昏天黑地，等他醒来时都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他觉得有人在摸他的额头，他浑身无力，头疼得厉害。他偏偏头，勉强睁开眼定神去看，才看出来人是孟荟。

孟荟来了有一阵子了，下午刚听说何方圆病了就急忙赶过来。他见何方圆似乎有强撑着坐起来的意思，就马上伸手把他给按了下去。

“你也太拼命了。”孟荟埋怨道，“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何方圆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只含糊地“嗯、嗯”两声，就暂且闭上了眼睛。孟荟也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何方圆都听不进去，但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这几天你就好好在房间里睡觉、养病吧。大夫刚来看过，你那个小厮正在外面给你煎药呢。还好只是个热病，可吓死人了。你不知道啊，这两天有消息称，那些南下的流民中有得瘟疫的，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之前就听说你在回京的路上碰上了一批，都担心你会不会被染上呢。还好，还好。”

何方圆模糊中听到了“流民”、“瘟疫”这些字眼，脑海中就串起来个大概。他挣扎了一下，头上的冷布巾掉了下来。孟荟忙不迭地接住，崩溃道：“诶诶诶，你给我好好躺着不行吗？”

“那……公集兄，眼下……这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何方圆抓着孟荟的袖子问道。他身体虚弱，说出来的话也虚弱，断断续续地，孟荟听了半天才听出他要讲的话。

“哎哟我的天啊。”孟荟无奈道，赶紧把何方圆按住，把他的被子掖好，又给他重新透了布巾盖在额头上，才好说好商量道：“我的‘状元郎’啊，这都病成什么样了，还忧国忧民呢？放心吧你就，你老师还在堂里坐镇呢。除了你老师，还有我老师，而且三省六部的人都在，还少不了你了？诶，也难怪人人都说贾大人是在把你当成他的后继人来培养。你就安心养病吧。等你好起来，有够你忙的。”

何方圆这才静下来。但孟荟那一句“还少不了你了”让他有些挫败，尽管孟荟说的是实话，可还是免不了让他心生不甘。他想，自己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不会被别人落下。

然而，何方圆越是急着养病，这病就越是赶不走。这几日，贾俨得了空也会到何方圆的房间来看一看，他看自己得意门生的病还没见好，内心十分焦急。他想起太后行宫的后山处似乎有一处温泉，也许说不定能对何方圆的病有些好处，就赶紧托人给宫里送了条子，询问太后肯否能借温泉一用。而太后并没有急着答复，只说有事想请平章事聊，便又把人差回来请。

贾俨心想，或许太后有事指示，这“借温泉”一事当面再提就是了。于是，他上了宫里来的车辇，随人入宫去了。

方太后自从迁都到了金陵，就一直住在钟山的行宫里。钟山，钟灵毓秀，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自前朝起便有皇帝在这儿建行宫。刘家的人搬来此处时，方太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也没有再兴土木，只著人修整了一番就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