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受伤(2/2)
“大人,您——”谭辛斟酌了一番措辞,忍不住道,“您精细点。”
叶笙一脸的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要说起来,在他有限的生涯中,此番可以算得上精细了。
他本就不是个精细的人。
谭心大开眼界,行医这么多年,见着的大多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命的人,偶尔遇上个这么漠视自己且漠视地如此理直气壮的怪胎,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来表达自己那微妙的心情。
叶笙很难得地没有出言赶人,水花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入耳,刚才的那股怪异的沉寂终于被遣散了不少,他随口道:“之前你说,那个右腿有恙的人,叫做沈风?”
谭辛点头:“是。”她想起陆举善之前的反应,又道,“陆家人之间的关系或许远远要比我之前想像的还要复杂。”
“不止于此——”叶笙接口道,“陆安去年七月被捕入狱,未及半年,便被无罪释放,而那段时间,刚巧是你父亲——谭旬所牵扯的私盐案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这其中未免也太过凑巧了。”
谭辛瞳孔一缩,这个问题她何尝没有想过。
叶笙又道:“你可知陆安的舅家是何人?”
她吃不准叶笙说这话的意图,是为了抛出警戒,让她知难而退,还是只是单纯地敲打她,只听她道:“大人但说无妨。”
叶笙随意地抄起一条干帕子擦了擦半湿的手:“此人官身不大,却是个油滑的攀附之臣,依他的胆量和能耐,恐怕也奈何不了你父亲,所以这背后一定还存在着另一股势力,你可明白?”
去年陆安因为闹了场人命被捕入狱,父亲做事向来果断公正,且软硬通通不吃,想必陆家也是在碰了一鼻子灰后才去求了他京中那位‘了不起’的舅家。
官场之凶险犹如横过猛江,人心往往随利弊而左右摇摆不定,按察使乃朝廷正三品官员,且远在江宁,与京中牵扯本应不深,那舅家也未必愿意蹚这回浑水,除非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利益相撞,才会借势而发,于陆家而言,不过送个顺水人情罢了。
谭辛道:“大人是想说,就算查出真相,依我个人之力,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谭辛的两颊微微绷着,她远在杭城,又是一介女流,于京中之事自然无甚了解,之前不是顾着钻研医术就是随祖父看诊,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在她面前也仅仅只是一张遥不可及的网而已,何人位高权重,何人背景庞大,通通不明不白,最多也只是听人谈及一些风评较大的能臣,实在是不痛不痒。后来父亲出事,她才陡然关注此事来,她自然猜到父亲是被那些乱网缠住了一角,其中也必然存在隐情。
只是就算叶笙说出一个足以令人谈之色变的名字来,恐怕她都不会随着这个名字的变化而有多少波动。
因为对于她而言,不管对方背景如何,她只需要知道,在那件事里,究竟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无论是谁,她都没有畏惧退缩的道理。
小瓷瓶通体泛着晶莹的光,叶笙随手抓过其中一个,也不知道他指尖是怎么发力的,塞子就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轻轻落向一侧。
叶笙并不否认:“如此,你还要继续吗?”
谭辛发出一声轻笑:“开弓没回头箭,若因为心生忌惮而松了弦,岂非笑话。”
叶笙嗤笑了声:“这话倒是说得挺有骨气,可骨气不是靠一张嘴说出来的。”
谭辛接口道:“可若是连说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以后呢?”
“也是。”
烛火随着乘虚而入的冷风而跳动着,也不知在乱舞还是在叫嚣,叶笙的脸被照的忽明忽灭,谭辛看不清他的神色,亦猜不透他这句话的背后究竟是出于肯定还是出于嘲弄。
只听他又道:“只是勇气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可以将不自量力包裹地如此冠冕堂皇,匹夫之勇,也不知该不该要。”
谭辛:“……”
叶笙慢慢地将卷着的袖子放下,又将那两瓶药重新塞好,神情不咸不淡。
“匹夫尚有血气之勇,战马尚且知道勇往直前的道理,最可惜的不是庸碌一生,而是浑噩一生,走到尽头,连最敬之爱之的人都维护不了,不仅可惜,还很可怕。我是个平凡不过的人,既无上阵杀敌马革裹尸还的豪情壮志,又无大人这般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的能耐,我能做的,始终只剩下这么一件事,若连这点东西都守不住,那还真的没什么可剩的了。毕竟,他是我的父亲,我的亲人,”
父亲。
不知无意触到了哪根细弦,谭辛感觉到叶笙那张淡然无波的脸竟微微紧绷了一瞬。她不由地想起些事来,这些日子,关于叶笙的身份传言从未停歇过,他本人对此态度不咸不淡,更是引得人饭后遐想多言。
世人知道边疆有个小将军,京城有个叶笙世子,而这里,刚巧也有个叶大人。
宣平侯府这一脉非寻常的簪缨世胄,而是大功大勋之族。前朝分崩离析后,大周太祖落都于京城,刚临政后的那几年并不轻松,漏网余孽接二连三地暴起,瞅准时机的附属国也伺机而动,动乱频繁,流民四起,并不太平。这其中的每一件事,包括随太祖征战接住这个天下,身边都少不了一个得力的人,也就是叶家先祖。
所谓树大招风,功勋过硬者得到的不仅仅是同僚的忌惮,更要命的是上位者的猜忌。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格外的信任,太祖秉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难得态度,竟大笔一挥,恢复了前朝废除的世袭罔替制度,封叶氏先祖为宣平侯,半块兵符保留,赐予了叶氏满门荣耀,一直辉煌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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