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1/2)
毒蝎子虽不知天保是否得手,但处此险地,只得十二万分地信任同伴,她一个纵身,身子已隐没在茫茫的林木之间,给夜色遮盖了去,日本兵冲至山头只不过盏茶工夫,却已再难找到开枪的凶手矣,只能望夜幕里徒呼负负。
虎石台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扰攘起来,却尤为的热闹,天保一寸一寸,将身子移出孔穴,但见山顶已是火把辉煌如昼,几十支火把就是几十名心慌而凶残的日本军兵。他们是些残忍无心的屠夫,若抓着天保,天保必给他们碎尸万段,不留残余的,无如此时此刻,松明虽多,火把虽明,但日人注目的只是远处枪声的来源,以及适才刚刚才发见总司令畑英太郎已魂魄离躯。许多日军嚎哭起来,如丧考妣,痛心疾首,浑不见天保自虎背溜出,如电闪,若星丸,飞窜至暗夜深处。
畑英太郎之死,震撼得整个日本帝国胆寒,虎石台戒卫之森严,比禁宫的宿卫网还弥缝,而杀手神出鬼没,密密麻麻那么多双眼睛,竟然一个鬼影子也没看到,关东军的脸给丢尽了。杀手比鬼还玄乎,日本政府里竞相传说:“吞没满蒙,野心忒大,触怒了神灵,令畑英太郎像中邪一般,无疾而终,比报应还爽利。”民俗迷信至极的日本人,岂能不心惊胆颤,后怕不已呢?
畑英太郎之死,真相给日本人遮掩得一丝不露,外界一概不知,而占领满蒙的计划日本人就再也不敢提起。非但日本天皇不批准石原莞尔的《关东军占领满蒙计划书》,而且日本军部也暂不敢派主战派去中国东北了,找了个做人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菱刈隆,来做畑英太郎的继任,屁颠屁颠地在东北三省各政治势力间来回弥合。
杨天保轻身功夫已臻化境,脚下忒快,时赛戴留在山下接应,竟先接着天保脱险。天保一头将杀日酋的详情说了,一头偕时赛戴觅路寻找毒蝎子。毒蝎子避开日军搜索,自山后壁立的峰峦攀下来,反而落在天保的后面,所幸她身手超凡绝伦,竟自如壁虎一样,从绝壁上安然下山。
三人相遇,毒蝎子亦以实相告,自愧失手,言下对天保及时弥补之举,好生感激,言辞眉目表情之中,不再有冷峻,多了几分亲近。时赛戴见二人毫发无损,大喜过望,身处险地不容多言,三人遂悄悄逃出日本人辖区,遁归沈阳城。回到旅店,三人闭门不出,避过了风头,又得知日本人取消了满蒙占领计划,晓得事已成,心头一块大石算是放下了。
隔得几日,不见日本人异动,毒蝎子她们又等来了布拉霍夫和鹦哥二人,言说中俄已自停火,两家言和,正谈判缮约呢。列位看官,在下要略述中俄之事,话说天保出富锦之后不几日,苏军步、骑、炮兵由富锦东门撤走;翌日早晨,苏俄舰队亦陆续撤走。而西线陆战,自苏俄大军在满洲里和扎贲诺尔苦苦攻打了六个月,攻攻退退,屡攻屡败,与中国军队,你来我往,往复拉锯,丧亡无算,终于天可怜见,先陷扎贲诺尔,再重兵合围,至十一月二十日早晨十点,苏军方占满洲里,好一番劳命伤财。
满洲里中国卫戍旅全旅被俘官兵约七千余人,轻伤六百余人。梁忠甲旅长,李、张两参谋长及各团长均于二十四日送往苏联境。魏副旅长阵忘,其余官兵伤亡两千余人。苏俄军乘胜搜捕白俄六、七百人,快刀斩乱麻,杀得个干净,一无遗余,清剿顺遂亦赖毒蝎子透露名单,克格勃地毯式搜捕之大力所致,自不在话下。
11月24日,苏军又攻占了海拉尔,其势如破竹,正要乘胜追击,忽得布拉霍夫上报日军异动消息。此事惊动了苏共,俄国上下如临大敌,恐日本坐收渔翁之利,布尔什维克遂下令前线停止进攻,暗通款曲,向东北军示和。张学良此时亦难为继,焦头烂额,只得低头服输,两家弭兵,半载战争方始告休,一切善后,自不须赘述。
中俄冤仇敉平,此间事了,天保告假回沪,搭乘北宁铁路南下,至天津换津浦路,匆匆数日,火车迳抵上海。
上海依旧是昏昏黄黄的模样。黄昏的时候,路旁歇着人力车,一个女人斜欠坐在车上,手里挽着网袋,袋里有柿子。车跑过一群小孩之间,他们棉袄、棉裤、棉袍、罩袍,一个个穿得矮而肥,蹒跚地围着烘山芋的炉子走来走去。小饭铺门口煮南瓜,味道虽不见得好,那热腾腾的瓜气与“照眼明“的红色却予人“暖老温贫“之相。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十有八九是风姿楚楚的年轻女人,再不然就是儿童。自行车轮上装着一盏红灯,骑行时但见红圈滚动,流丽之极。
火车站附近有个军营,营中人朝朝暮暮努力地学吹喇叭,迄今很少进步,苦恼而磨人。这难听的声响令杨天保想起有一次,听农佳丽拉凡哑林,那尖利的、锯齿形的声浪,实在太像杀鸡了。而农佳丽竟在那杀鸡般的声音中,对他说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缠绵话儿,倒也显得苍凉的意味浓重了些。念及农佳丽的好处,天保不禁心下一丝甜甜的味道涌上来,不知不觉转过一条落荒的马路,听见炒白果的歌:“香又香来糯又糯!“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唱来还有点生疏,未能朗朗上口。黑沉沉的长街,那孩子守着锅,蹲踞在地上,满怀的火光——佳丽在他心中也便如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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