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2/2)
尹祚乾用千里镜看得真切,开怀大笑,激动得泪花乱涌,眼眶湿润,几乎要一蹦三尺高了。正在稍有喜意之际,天边又传来要人命的隆隆机翼螺旋桨声,像是放大了百倍的苍蝇聒噪,难听之极。那天保身边耳聋的东北人虽没听到飞机声,却已看到天空里黑烟之间,络绎不绝地冒出许多黑点,俄尔变大,铁铠苍鹰,已临头上。山东人数了一数,一二三,一共来了三架。他仰头望得忘乎所以,后脑勺都快抵着背脊了,但见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飞临中国军舰上空,肚子一开,就是一串儿黑溜溜的屎蛋子,有的哗啦啦掉到船舷、甲板、舰桥之上,嘭嘭隆隆轰轰,顷刻将“利捷”号船底炸穿;有的掉入水浪翻涌的江里,掀起无数十余丈高的水柱。
不少中国舰船给炸得船身倾侧,前主炮已被击毁的“利绥”号更且在芦苇荡之间打横,已不能再战,只得挨近去救援旗舰“利捷”号上的船员,放下小艇,将众水兵接上船来。自尹祚乾以下将官士卒,一头撤上“利绥”号,一头盯着坐舰慢慢下沉,恋恋不舍,恸哭之声动天,却是无可奈何。“利捷”号乃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中国北洋政府缴获的德国钢壳浅水炮舰。同为德国钢壳浅水炮舰的“利绥”号拖着歪斜的船体,退往富锦,自此中国东北江防海军最强的两舰败北,三江口越发吃紧。
中国舰艇本来就抵挡不住苏联舰队的火力,飞机一来,中国人打得更是手忙脚乱,艰苦卓绝,而江岸上的炮垒已给“红色东方”号打坏大半,能开炮的大炮火力也为众苏舰压制,伸展不开,容得天上铁鸟肆无忌惮,一个盘旋就炸坏一艘中国军舰。沈鸿烈给张学良调走,所藏的飞机虽隐蔽得好,却无人知其所踪,空有两架战机,却用之不了。急得中国海军上下官兵无不捶胸顿足,叹惋无已,有苦难言,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山东人苦着大吼:“这算打的哪门子鸟仗呐!”
说话间,“斯维尔德洛夫”号已驶了过去,天保等一干战士所驾驶的东乙号上双炮打了二十多发炮弹,竟全数命中了它,打得它气缸帽也炸没了。无如苏俄“列宁”级浅水重炮舰,钢板加厚,如山岳之坚固稳凝,洋洋地渊渟岳峙,难以撼动。“斯维尔德洛夫”号黑色巨躯虽四处冒烟冒火,却兀自岿然屹立不倒。东乙舰小,四围落下的炮弹掀起的水柱彷如无数水怪,像孩童玩耍般,将东乙船颠来簸去,眼看随时随刻都会给掀翻。船上中国兵弁东倒西歪,苦苦撑持,得亏天保气沉丹田,力贯双腿,使“千斤坠”功夫,牢牢钉在甲板上,才未给掀下水。
忽见远处一艘苏俄内河炮舰,千穿百孔,烈焰吐着黑烟,将之罩得忽隐忽现,连天也遮去了半边。中国海军装备虽劣,中国将士却勇,俗话说得好,一夫拼命,万夫难挡,那苏俄的巨舰,再皮厚肉粗百倍,也已难支。天保定睛一望,已窥破那舰正对着自己这一面的侧舷已然洞穿。他见机得快,忙招呼同船上另一架大炮手,调转炮口,瞄准那艘岌岌可危的俄舰。山东人给天保的炮填好炮弹,天保已然校准,“轰”的发炮,那一架舰炮亦炮弹轰隆突火射出。
两弹比翼齐飞,致命地拖拽尾烟,犹如两条愤怒的火龙,划开天空,破空窜入太空了。其时三江口上许多人都看得分明,两颗炮弹奇准地落入那巨舰侧舷破洞里,他们还来不及眨眼,那艘不可一世的内河炮舰,自肚内暗红涌动,球状火团轰然爆炸。目睹的中国军人无不欢欣鼓舞,懂行的人一目便知,那是炮弹正中了军舰锅炉,巨大的火团比山还伟岸,将偌大的一艘巨舰,炸得两头分橛,从中而断。舰头半截长,登时倾侧,须臾高高竖起,笔立般向水下插去。舰尾半截短,随着火团炸心,给江浪掀起的水被褥所覆,一同吞噬殆尽,沉入江底,痕迹冥冥。
水面上幸存者,无论中国人还是俄国人,人人瞠目结舌,看得呆了,那竖立起来的半截舰体,缓缓下沉,彷如天上一只巨手,将之慢慢摁入水中,直至湮没。天保眼尖,看到舰头上隐约有“kpachar3вe3дa”的黑漆字样,苏俄的舰艇哪儿是哪儿,他已滚瓜烂熟于胸,登时明白了,那艘巨舰正是三艘“vorul”级内河炮舰之一的“红星”号!
随舰体下沉,水面如布匹般往下凹陷,继而江水打旋,愈演愈烈,漩涡如张开巨口的水怪,将跳水逃命的俄国人,狂吞猛吸下去,淹没在黑魆魆的江水里。捱至舰体尽没,巨大的漩涡转了好半天,方才渐次平复,水面回复平静,天地间再不见那巨舰的身影,空余下水面上汩汩的水泡,及未尽的火光黑烟。人们不信自己的眼睛,还道适才就本没有那艘军舰的存在,无不震恐,不少人从未见过此景,吓得鸡皮疙瘩满身,毛发尽竖,颤抖不止。
东乙号上的水兵虽给巨浪扑得浑身湿透,但是他们浑身水淋淋地滴水,兀自欢蹦乱跳,有的相互搂抱,有的喜极而泣,有的痛骂俄国佬,有的一头装填炮弹,一头哈哈大笑……天保手抚发烫的炮管,像亲生儿子一般,爱抚至再,浑忘记了手上烫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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